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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民工子弟学校命运多舛。继2009年底因城建规划遭遇大规模拆迁后,今年6月份以来,北京海淀区、朝阳区、大兴区等地有30多所打工子弟小学被关停或即将关停。就在几天前,最新一批打工子弟学校遭遇封门、停水、停电。学校家长亦被通知,学生将被分流到政府委托的学校。
围绕着学校关停,一场校方“保卫战”亦随之展开。民校校长们称,封门之举简单草率,分流政策不完善,损害了外来务工子女的受教育权,也是对民间办学的致命打击。家长们也发现,被分配的新学校并非公办学校,一些家长认为学校距离太远,担心孩子因此失学。
据了解,目前仅朝阳区就有33所未经审批的打工子弟学校,接纳学生1.7万多人,河南来京务工人员子女居多。8月12日,记者赶赴北京,探访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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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派保安与城管人员严守学校大门
8月12日中午,北京朝阳区东坝乡。东坝蓝天实验学校内空无一人,校门紧闭,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上书“致东坝乡流动人口自办学校学生家长的一封信”,称经检查,发现东坝蓝天实验学校等4所学校在房屋、消防、卫生等方面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已通知各校举办人在7月底前关闭学校,“朝阳区教委会将您的孩子分流到教委委托办学的学校”,信末落款为东坝乡文化教育卫生科。
校门外,不断有人经过向里张望。一名学生家长很关心学校的去留,他说,他不愿意把孩子分流到10多里远的新学校,来回很不方便,“如果这学校真关了门,孩子肯定没学上了,那可就耽误了大事”。
校门旁边树荫下,坐着4名保安和城管人员。其中一人称,他们的职责是把守学校,引导家长不要把孩子送到就要关闭的学校,“我们是乡里安排过来的”。
东坝蓝天实验学校等4所打工子弟学校被保安和城管“照顾”,始于8月10日。“那天上午,他们搬来桌子封堵校门,向来报名的家长发放学生分流登记表,让学生上他们委托的学校。”东坝蓝天实验学校负责人全改玲说,在校方的强烈反对下,乡里第二天撤了招生桌,但保留了看管人员。8月11日上午,又在校门口立了大牌子,“校门堵了,俺们进出只好走后门”。
B 学校被通知不自行关闭将被停水断电
这些打工子弟学校被封,早现端倪。
“7月27号,我们突然收到东坝乡文化教育卫生科下发的告知书,说学校没有取得办学资质,责令关闭。”全改玲向记者展示了这份告知书。
全改玲和丈夫孙科军是南阳邓州人。1998年,他们赴京打工,在东坝乡七棵树村开办英杰打工子弟学校。“办学13年,俺们搬过4次学校。”全改玲说,2010年3月29日,英杰学校被拆后,和另一所民办学校合并成蓝天实验学校,“目前学校有1100多名学生,22个班级”。
全改玲说,许多家长和学生还是认可学校的,不然早办不下去了。不过,从去年7月开始,就有一些学生陆续转到了该乡安民和博雅两所学校。
“这俩学校是朝阳区教委委托的,学费确实比我们低,平均每学期400元。”她透露,安民和博雅用的是原公立学校的校舍,没有租金和水电费,又有区里扶持,办学成本低廉。
致命打击出现在今年6月。“6月27号,育才、希望之星和东北亚3所打工子弟学校校长被将台乡教育科领导叫去谈话。”将台乡英才学校校长刘继贵告诉记者,谈话主要意思是如果学校不自行关闭,村委会将停水、断电,坚决取缔。
与此同时,包括蓝天实验、英才等9所学校在内的众多学生家长频繁接到朝阳区教委、乡教育部门的传单和手机短信,称这些学校“下学期将不再继续办学,请家长做好分流准备……”。
记者采访期间,不少家长致电全改玲,询问新学期如何安排。“我不能说学校不办了,我要对孩子们负责。可是我真不知道,这学校到底还能撑多久。”全改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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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学校联名向教育部门发函申诉
“学校现在停水停电,留校的30多个教职员工饭都做不成,愁死人了。”8月14日清早,记者接到东坝实验学校校长万天兵来电,诉说该校遭遇。
万天兵是信阳人,13年前,他在东坝乡北皋村租了一块空地,投资几十万元盖起了校舍。“放暑假前,学校有1328名孩子。新学期马上就到了,可到现在报名的学生只有300多人。”万说,跟其他即将取缔的打工子弟学校一样,四五个保安每天蹲守在校门口,阻止学生报名入学。
8月10日起,万天兵决定提前开学:“课本都买回来了,有的学生在放假前都预交了下学期学费,不开学咋办?”万天兵表示,愿意来上学的孩子如果就此失学,是他不愿看到的结果。
麻烦很快来了。8月12日中午,万天兵被主管教育的副乡长警告:“敢开学,就拆你的房子。”
万天兵称,让他不理解的是,分流学生就要采取发短信争生源、动用保安城管封校门、拆校舍的方式吗?
日前,万天兵等人已联名向朝阳区政府及北京市教育部门发函,称截至目前,即将被取缔的9所打工子弟学校已解决了8.2万名流动孩子的上学问题,“在北京市暂不能完全解决外来务工子女上学问题时我们承担了这份责任,为政府节省了大批教育资源和巨额教育经费,如果说我们已完成了使命,关闭无可厚非,但是分流并不能完全、有效地解决外来流动孩子教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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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发博客担心务工人员子女辍学
6月20日,北京市大兴区西红门镇育红学校被责令取缔;7月29日,西红门镇另一所打工子弟学校被要求关闭;8月2日,开办16年的北京海淀区绿园打工子弟小学,因无法续租校舍,必须搬迁,3日,该校操场上出现用椅子摆成的SOS字样,希望得到社会关注;8月9日,海淀区红星小学被强拆,学校损失近30万元财物,受捐赠的崭新门窗、锅炉、电脑等化为废墟……
2011年6月份以来,北京海淀区、朝阳区、大兴区等地有30多所打工子弟小学被关停或即将关停。
北京此次掀起的大规模取缔打工子弟学校风潮,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一些教育专家和学者纷纷通过博客、微博评说此事。“取缔这些打工子弟学校,会有近3万名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辍学。打工子弟学校是在政府没有完全承担起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教育的前提下,民间的一种自救行为。如果没有这些打工子弟学校,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还在北京街头游戏。”近日,北京理工大学文学院教授杨东平在其博客上转发打工子弟学校校长来函,希望有关方面实事求是地切实解决好这一问题。他认为,此举“并未对流动儿童的受教育机会、进入公办学校作出相应安排,将严重损害流动儿童的受教育权”。
来自北京打工子弟学校公益网站的数据显示,北京现有打工子弟学校300多所,接纳学生近20万名,60多所学校有办学许可证,其余无证学校大多处于城乡接合部。
记者走访发现,不少打工子弟学校利用当地废弃的厂房、四合院等场所,修复与扩建简易教室,环境简陋,教学设备较差。“我们承认有很多地方不达标,没有办学资质。但区里是清楚学校状况的,他们从未要求我们整改,也认可我们的师资力量。”刘继贵说,他曾于2005年参加过朝阳区教委举办的进城务工人员子女学校校长培训,所有评定成绩合格,并获得结业证。然而,他开办的育才学校仍在取缔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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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委托接收学生的并非公办学校
按照朝阳区教委的安排,9所打工子弟学校关闭后,学生将被分流到安民和博雅两座学校。
据知情人透露,安民和博雅实际也都是打工子弟学校,受朝阳区教委社会力量办学管理所扶持后变成了委托学校,并非公办性质。其中安民学校有10所分校,北京退休教师李炳英任该校总校长。“我认识一所分校的校长,他亲口告诉我安民学校的法人代表是王××。”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打工子弟学校校长告诉记者,王是朝阳区教委社会力量办学管理所在职人员,按规定不允许担任自办学校法人代表。而博雅学校校舍面积有限,去年就爆满了,今年为多拉生源,就在东坝驹子房村临时修建了几间教室。
昨天下午,记者分别致电李炳英和朝阳区教委社会力量办学管理所所长张连海,两人均承认安民和博雅不是公办学校,而是委托学校,当问到“用封门、拆房等手段取缔其他打工子弟学校是否合适”、“区里是否有委托办学手续,委托办学的依据和程序是怎样的”时,二人未予回答。
截至发稿时,记者获悉,朝阳区部分突遭取缔的打工子弟学校再次向国家教育部、北京市教委等致函,要求“恢复学校正常办学;与朝阳区教委委托的学校公平竞争,以求公平待遇”等。
据朝阳区教委发布的信息,目前该区公办教育资源十分紧缺,尚有33所未审批的打工子弟学校,学生1.7万多人,其中河南来京务工人员子女居多。(记者孟冉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