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中小学生减负并非教育改革的目标

　　中小学生减负，是教育界的一个老话题。但是，怎样来解决这个问题，却有不同的观点。一种意见认为，造成学生负担过重的根源是高考指挥棒、教育资源不均衡、就业市场唯名牌大学是瞻等因素，如果不解决根源上的问题，减负很难兑现；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即使在外部环境无法马上改变的形势下，学校对学生减负仍然有相当大的运作空间，所以教育工作者们应该从本职工作做起努力减轻学生负担。

　　我丝毫不怀疑在应试教育框架下也有减负的可能性。不但一些优秀教师通过他们的艰苦努力切实做到了这一点，前几年媒体采访几位所谓 “高考状元”，也几乎没有谁感觉到高中阶段对他们有什么沉重的学习压力。有一年上海高考，一道物理试题考生普遍失分，但是某所中学的考生却大多数给出了正确的解答，记者不免问及学生们是否做过了海量的习题，结果被告知由于教师对物理习题做了精细的梳理和分类，才在不加重学生负担的情况下取得了成功的教学效果。

　　在这里必须指出的是，其实减轻学生负担并不是教育改革的目标，教育改革的目标是改变应试教育，而减轻学生负担只是解决了应试教育之后的自然结果。假设学生的负担减轻了，但是应试教育的框架并没有突破，那么教育界当前所存在的基本问题仍然是没有得到解决的。虽然不能说这样做对学生没有益处，但是这种减负徒然造成某种假象，我们不应该陶醉于这种假象，不应该一方面在改革招生办法、推进教育资源均衡化等方面百般强调困难，而另一方面却要求教师们在不触动应试教育的前提下探寻减负之道。

　　对于广大师生普遍感觉压力不堪承受的基础教育，之所以有些师生的体验会截然不同，因为高考之路虽然艰难，但是作为一种格式化的运作模式，它毕竟是有路子可循的，或者说，高考的门锁是可以用密码来开启的。如果你一旦找到了高考的密码，你就得以从考试的沉重压力下解脱出来，从此高考对你来说就成为游刃有余的事情了。但是，即使学生们用这种办法把学业负担减轻了，却不等于就解决了应试教育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在绝大多数中学尚未破解高考密码的背景下，去评价那些减负成功的案例。如果大批中学都解开了密码，例如，如果上海卷的考生三分之一都超过了520分，那时候的高校录取还能正常开展吗？实际上等不到一半中学破解密码，高考早就会锁上了另外的密码，又有更加沉重的一轮负担压到了学生们的肩上。

　　所以，应试教育就其固有属性而言，它只有在把大多数学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情况下才可能正常运行。如果学生的学业负担减轻了，应试教育可能就无法操作了。在应试教育的笼罩下，不能排除实现少数学生减负的可能性，但是要想全面地实现中小学生减负，将永远是一种梦想。如果我们不想从根本上挣脱应试教育的枷锁，那么提倡减负所引导的，不可能是良性的教学秩序，而只会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恶性博弈。

　　我们谈论教育改革，中小学生的减负差不多是呼声最高的话题。但是，绝大多数人止步于就事论事，而忽略了其实减负并不是改革的目标。就减负论减负，一定减不了负。至今有人把中小学生负担过重的根源，归咎于 “在教育内部仍存在一些学校与教师受传统教育思想影响，为追求升学率而造成学生课业负担过重的现象，在教育外部，也有些家长为使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存在课外盲目给孩子增加负担的状况”。这种解读仍然回避了教育主管部门的责任。此外，也有人幻想进一步加强监管力度就能解决减负难题。我们不应该舍本逐末，还是要把着眼点放在造成学生沉重负担的根源上，把教育的大环境调整好。如果继续认为减负主要是广大校长、教师和家长的责任，这盘棋是很难走活的。(浦家齐)

　　(作者为上海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