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去行政化”并非不要行政领导

　　朱清时：“去行政化”并非不要行政领导

　　南方科技大学校长希望公众关注学校改革的核心，即“培养创新人才”

　　新学年拉开序幕，终于取得本科正式招生资格的南方科技大学备受公众关注。近日，南科大创校校长、中科院朱清时院士作客“岭南大讲坛·文化论坛”，就培养创新人才、大学“去行政化”等问题与公众交流。时下，有关南科大的各种新闻满天飞，而这是一次与其核心人物直面倾谈的宝贵机会。

　　创办崭新大学 实践胜过争论

　　讲座是上午10点开始，但9点不到，就有听众开始进场，到正式开始时，甚至过道里都坐满和站满了人，人群中还有一位提着编织袋的拾荒者，也在认真听着演讲，现场气氛热烈而凝重。

　　朱清时告诉大家，自己在2009年从中国科技大学校长任上退休后，当时本来实在不想再重新挑起校长的担子了，但最终还是答应南下、创办一所崭新的大学，“就是为实现这几代大学管理者的共同梦想，把我们认为真正应该进行的改革付诸实践，这种实践胜过多少年的争论。”

　　只顾知识传授 磨灭创新能力

　　朱清时说，自己在教育界数十年有很深的体会，目前的教育体制极不适合培养创新型人才。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中国的教育还是没有希望。他认为，创新人才应该具备四种素质(或者叫能力)，即好奇心、想象力、注意力和洞察力。“这些东西是构建一个人创新能力最重要的因素，而恰好我们国家的教育体系，从小学开始就在扼杀学生的好奇心、想象力、洞察力，只剩大家都强调学生的注意力。但是其他几个要素不仅没有重视而且都被扼杀，从小学开始到大学到研究生，都是给学生灌输知识，而没有注意到想象力、创新力这些要素其实比知识更重要。”

　　我们国家教育出的问题在什么地方？朱清时直言不讳地指出，就是从50年代以后，大学开始制度化、把教育变成一系列的法律法规，变成一系列规章制度，大家都走一种模式———知识传授型，就是强调学生学到多少知识，掌握多少运用知识解题的能力，而其他几种的能力在我们的教育体系中逐步被抹杀、压抑光。“到一个人研究生毕业了，该创新了，但是创新主要的素质被磨灭光了。”

　　变“官大说了算” 为“谁对照谁办”

　　谈到目前我国教育体制上的核心问题，朱清时言简意赅地表示：我国教育体制的形成从新中国成立以后到现在已经走过60年了，开始还好，慢慢就僵化到了“谁的官大谁说了算”。这样是不可能办好一所大学的，因为大学有自己的规律，这些规律往往不会被社会人士所了解(虽然很多人都认为自己了解)，所以大学一定要有很高度的自主权让他们按照教育的规律办学，大学才会有生气。

　　进而，朱清时解释道，这是我们教育体系深层次的教育问题，也是南方科大改革的核心问题，其他问题都是围绕这个中心展开的。“南科大一开始想做的事，‘去行政化’引起了很多争论。大家其实误解了，‘去行政化’绝不是不要行政领导———我做校长就是行政的头，就是做行政工作的。但是所有的行政工作给学校的工作都要围绕‘谁说得对、就照谁办’这种机制。比如说学术委员会是由最懂学术的教授组成，那它形成的决议就应该是照办，不必再经校长或书记来决定，而是一定得照办。高校里，是按照谁官大谁说了算，还是按照谁掌握真理谁说了算，这是教育理念的分野。”

　　现场问答

　　学术委员会主任不必是校长

　　但须得到充分尊重

　　朱清时的演讲持续了一小时多，而随后听众充满热情和责任感的提问也成为这场活动的一大亮点。

　　问：现在很多教育问题都出在体制上。那是不是教育部撤销后，我们的人才创新就有希望了？

　　答：这个问题很尖锐，我不能正面回答。不过我补充一个说法，不久前我在四川开会，老院士们在一起吃饭，赞叹川菜不断创新，有位老院士当即说，就是因为中国没有餐饮部、没有人管饭馆如何做菜，没人制定标准，所以餐饮业能够蓬勃发展啊。(众人大笑)

　　问：国家是否应该鼓励民间力量办更多一流大学？但大学的学历学位需要得到政府认可是一个前提。

　　答：我认为教育部认证确实行政化色彩太浓了，真正的认证机构应该是第三者，应该是社会的学术机构。像美国也有教育部，但权利很小，只管教育是否公平、是否合法这两件事。其他的事，像经费、人事安排、招不招研究生，都不是教育部管的，不由它认证，认证还是依赖社会机构和专业人士。现在我们国家的评估太过于行政化，这是弊病。

　　问：南科的目标应该是一所研究型大学。那对于应用型高校，您认为也需要培养创新性人才吗？

　　答：对于国家而言，职业学校的重要性，一点不亚于研究性大学。一个国家就像一支部队一样，它必须有各种层次的人，优秀的士兵、排长，这是最基层的，他们的素质实际上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水平。那么，职业学校培养的就是我们国家未来的普通劳动者，这些普通劳动者现在素质有待提高，也需要创新能力。

　　问：从去年开始，像山东大学、吉林大学等校校长或者校领导都不再担任学校学术委员会的职务，今年北师大、北外的新校长也明确表示不申请课题、不招新研究生、不申报任何教学科研奖。您如何看待这个现象呢？

　　答：现在新的大学校长都想改革，大学校长不兼学术委员会主任，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进展，但是更重要的还是规章制度能否跟上，校领导以外的教授来担任学位委员会主任，是否有受到校领导系统尊重的充分权利，这样才能真正起到作用。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些进展都是往好的方面在做，但还需要一步步走出更实在的东西来。

　　问：您对创新成果的产业化如何看？

　　答：我觉得，将创新成果进行产业化是应该的，是大方向、是好事。但是我们还应该看得高远一点，真正原始的创新，往往不一定被人理解，所以决不要把产业化作为创业的标准，不要作为创新的唯一动力。创新最大的原始动力应该是人的好奇心，创新最主要的就是打破常规，打破既有的思想模式，使科学技术进步。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希望科学技术进步的创新能得到短期利益。但这个利益千万不要太短视了，短视就会影响创新的深度和高度。(记者 邓琼 万秋波 通讯员 刘育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