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大学生与老师深夜喝酒坠亡 校方坚称无责

刘晓傲生前照片。本报记者 丁先明摄

刘晓傲的家人。本报记者 丁先明摄

　　19岁的刘晓傲，一直梦想大学毕业后做一名空姐。然而，这名花季女孩，读了不到两个月的空乘专业，还没来得及展翅高飞，就折翅陨落了。

　　2012年9月1日，刘晓傲入读青岛求实职业技术学院（以下简称“青岛求实学院”）。10月27日，她与4名同学、6名老师一起喝了48瓶啤酒后，从酒店卫生间坠楼死亡。

　　事情发生后，青岛求实学院坚称学校不应该承担法律责任，迟迟未能与死者家属达成赔偿协议。死者家属为此不断上访申诉，为化解社会矛盾，青岛求实学院所在的城阳区流亭街道办事处先期垫付60万元赔偿金，暂时平息了事态。

　　这一广受舆论关注的大学生坠楼事件背后有何隐情，政府财政是否应该垫付赔偿金？中国青年报记者对此展开了调查。

　　9人喝了48瓶啤酒

　　10月28日一早，山东铝业公司销售经理刘冰接到来自青岛市城阳区警方的电话，称他的女儿刘晓傲在城阳出了点儿事，让他马上来青岛一趟。忐忑不安的刘冰赶紧叫上妻子，从淄博赶往青岛。

　　痛失爱女的刘冰向记者回忆说，“一路上我们不停打电话问情况，但对方只是说到地方再说。”刘冰夫妇想到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女儿会从酒店坠楼身亡。

　　办案民警介绍，10月27日，青岛求实学院举办20周年校庆活动。当晚，该校6名男老师叫上包括刘晓傲在内的5名学生到城阳某酒店4楼吃饭，11人中，两人不喝酒，包括刘晓傲在内的其余9人喝了48瓶啤酒。22时34分，刘晓傲和另一名女同学一起去4楼的卫生间，不慎从窗户处坠楼死亡。

　　来自青岛市政府新闻办的消息称，“经公关机关现场勘查，刘晓傲如厕的厕所窗台距地面60公分，窗高140公分、宽50公分，窗外无防护措施。经血液检测，刘晓傲血液中酒精含量为226毫克/100毫升，属于醉酒……刘晓傲符合高空坠落致颅脑损伤死亡，排除他杀。”

　　刘冰清楚地记得，女儿9月1日到青岛求实学院报到，一个多月后，就向家里发短信报喜“提干”了：“老爸：我竞选上学生会宣传部副部长了，以后你得喊我刘部长啦。”

　　在刘冰夫妇眼中，刘晓傲是他们的骄傲，“一个副部长的职位，20多个学生竞争呢”。

　　10月27日傍晚，家里搞家庭聚会，刘晓傲特意给奶奶发短信报告自己在学校取得的成绩，让大家放心。这名身高1米7多的漂亮女孩，在给家人“报喜”5个小时后，从4楼坠亡。

　　董事长始终没空见家属

　　刘冰告诉记者，女儿在家几乎滴酒不沾，即使奶奶过生日时她也是以茶代酒表达心意，为人师表的老师为什么要带学生出去喝酒，而且喝得那么晚？还如此酗酒？学校有没有尽到监管义务？

　　刘晓傲的亲属陆续从淄博赶到青岛，要求与校方进行交涉，协商善后赔偿方案。青岛求实学院党委书记徐键忠、副书记刘长玉先后与刘家亲属见面，但他们均坚称学生出去吃饭属于个人行为，学校对此事没有法律责任，要承担责任的是一起吃饭的老师和出事的酒店。

　　“求实学院是一所民办院校，党委的两个书记对最终的善后方案也作不了主，所以我们要求见学院的董事长兼院长林夕宝。”刘冰说。

　　然而，林夕宝或者在开会，或者在接待外宾，或者去外地出差，始终没空见刘家亲属。无奈之下，11月1日，刘家亲属打着横幅、捧着遗像，来到青岛求实学院门口为女儿讨说法。

　　校方封锁了消息

　　来到学校后，刘冰惊讶地发现，校园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女儿已经出事四五天，但她的同学竟对此浑然不知，学生会的干部们依然给她发短信布置任务。

　　刘晓傲的好友张诗（化名）对晓傲的突然失踪倍感困惑与焦虑。10月28日21时17分，张诗法短信给刘晓傲：“你现在在哪呢？！我们都快急疯了，你在哪呢？！”但没有人告诉她刘晓傲身在何处。

　　11月1日11时20分，刘晓傲的舅舅孔庆伦在校门口为外甥女讨说法，他给张诗发了一条短信：“刘晓傲现在在校门口，你们能出来看看吗？”当得知“只能见到晓傲照片了”，张诗很想见见晓傲的家人。11时46分，张诗无奈地发出一条短信：“老师不让我们出去，我们说家长来看我们，他都不让我们出去，还说不让在校园走动，只能来教室。”

　　11月16日，谈及求实学院的这种做法，刘冰依然怒气难消，他拍着茶几告诉记者：“我孩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学校难道不应该向学生说明情况、提醒学生注意安全吗？他们竟然如此封锁消息，还说自己没责任？”

　　刘家亲属在学校门口拉横幅的举动，并没有取得他们预期的效果——林夕宝依然没有出面。他们同时希望见见当时和女儿一起吃饭的老师、学生，以详细了解当晚的情况，也未能如愿。

　　当天，刘长玉重申了学校的态度：第一，饭店有责任；第二，和她一起吃饭的老师有责任，事情发生在周末，刘晓傲已经年满十八岁，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教师叫学生出去是他们的自由。从法律意义上讲，学校没有责任，能承担的，也只是道义上的责任。

　　申诉无果，刘冰决定向政府求助——11月1日，他带领亲属来到青岛市政府门口上访，要求政府协调处理此事。

　　校方坚称无责，政府垫付60万元

　　青岛市信访局了解情况后，责成城阳区政府和流亭街道办事处马上介入处理此事，尽快解决问题。在信访部门的协调下，11月6日，刘冰等人终于见到林夕宝。

　　林夕宝向刘家亲属宣布了学校对于此事的处理方案：本着人道主义原则，校方向家属支付3万元丧葬费以及两万元精神补偿费，剩下的赔偿走法律程序。但刘家没有接受，提出80万元的补偿标准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2011年11月，求实学院曾有一名山西籍学生跳楼身亡。当时学校向对方家属支付5万元，不到一周就把事情处理完了。

　　11月13日，在青岛求实学院与家属迟迟达不成赔偿协议、刘家不断信访申诉的情况下，流亭街道办事处决定先期拿出60万元予以赔付。

　　“60万就60万吧，孩子没了要钱有什么用？关键是给孩子讨个说法。”刘冰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我们对政府的处理没有意见，但这笔钱毕竟赔得不明不白，特别是校方处理此事的态度，太不能理解了。”

　　11月13日，在流亭街道支付完赔偿金后，刘晓傲的遗体被火化。刘家亲属返回淄博，于11月18日为亡女举行了丧礼。

　　本应作为协调方的流亭街道办，是否应该动用财政资金赔付死者家属？这么做有何依据？11月19日，面对中国青年报记者的采访，流亭街道办相关负责人表示，政府主要是出于人道主义以及化解矛盾的考虑，“没什么依据，属于特事特办，灵活处理”。

　　街道办垫付60万元赔偿金，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面对记者的疑虑，流亭街道办上述负责人轻松地回答，“政府与企业打交道，企业敢欠政府的钱吗？”

　　负责协调此事的流亭街道信访办工作人员刘涛告诉记者，街道办垫付赔偿金后，马上协调求实学院和涉事酒店，目前学校和酒店已经分别认领了36万元、24万元的赔偿款，这笔钱已归还街道办，“财政不可能出这笔钱”。

　　院党委书记称，这是我们学校非常普通的一件事

　　青岛求实学院依然认为自己不应该承担法律上的责任。该院宣传部提供的《关于刘晓傲事件告社会书》强调，事情已得到圆满解决，60万元的赔偿金分别由涉事酒店以及当事老师赔付。

　　校方向记者证实，当事的6名老师全部来自行政部门，一起吃饭的5名学生均是学生干部。

　　面对舆论对此事的关注，该院党委书记徐键忠表示不解：“哎呀，这是怎么了，我们学校非常普通的一件事怎么就（这么多人关注）……”他以正在休假为由，让记者联系宣传部门采访。

　　记者在发稿前获悉，青岛市教育局、市委高校工委已将情况上报求实学院上级主管部门，建议对学校及校领导进行严肃处罚；责成学校对当事教师和学生进行责任认定，并作出相应处理。下一步，青岛市教育局、市高校工委将协助该校上级主管部门进一步加强学校日常管理，完善相应管理制度，规范办学行为。

　　本报青岛11月2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