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个心脏病什么的,那天估计就完了。”10月16日,北京律师周泽经历了“愤怒而屈辱”的映秀之旅。那天下午,他先是被人掐脖子、上手铐,莫名其妙地被人折磨半天,然后又被莫名其妙地放开,眼睁睁地看着那伙人扬长而去,却无可奈何。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天了,周泽仍不时接到朋友的慰问电话。他通常会苦笑着回答:“让你们见笑了。”
“这个事说出来自己都感到丢人。一个四处为别人维权的律师,在遭遇如此暴力侵害时,竟然无计可施,不知找谁讨说法,只能以受害者身份到网上去诉说。”周泽说,他之所以站出来现身说法,就是揭示他遭到的野蛮对待所隐含的公共暴力对每一个公民的潜在威胁。同时,也想揭示某些官员身上的封建遗毒。
他被戴上手铐捂住嘴巴
10月16日,在九寨沟旅游完返回成都的途中,北京市问天律师事务所律师周泽和他的朋友们做了一个决定:去映秀镇看看。映秀是2008年汶川大地震中最具知名度的重灾区。
“我也捐过款,对那个地方一直很牵挂”,周泽说,去那里,不是为了景色,纯粹是为了去看看那片遭受巨灾之地,并吊唁地震中的罹难者。
下午2点多,他们驾车来到了汶川县映秀镇,在离映秀中学遗址几百米的地方,他们的车被交警拦下了,交警称有交通管制。于是,周泽与两位朋友下车,步行前往遗址。
然而,他们发现遗址被蓝色的铁皮围栏围住了,只能从外面看到部分遭受地震破坏的教学楼,震后修建的汶川大地震记事墙也只能看到一角。
周泽比他的两位朋友走得快。同行者小杨走到映秀中学遗址的大门处,但门是关着的,也看不着什么。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跑过来一个人敲门,并对开门的人说,“县长他们马上过来了”。
小杨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发现对面山下路边停着一支车队,警车在前,还有一辆小巴和几辆越野车。一群人从车上下来,正朝他们走过来。
小杨接着往前走,在售卖地震碟片的小摊停留了一会儿后便往回折返。他们来到广场的旁边,停下来看周边的建设施工情况。
就在此时,一个穿黑夹克的年轻小伙子走过来,要周泽他们走开,说有领导要过来。周泽不乐意了,问:“什么领导,多大的领导,这么宽的路都过不来?”对方没有吭声。
这时,从映秀中学遗址的大门里出来了一群人。小杨说,她很好奇,是什么级别的领导能有如此大的架势?于是拿出小卡片相机,拉近镜头,按下快门。
突然,她的左手腕被人抓住往左拽,她一下被拽过去了,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黑夹克,“他叫我删除照片,我说这是公共场所,又没有禁止拍照,凭什么删?”
此时,周泽也赶过来争辩,由于情绪激动,声音很大,没来得及说几句,他就被人一手掐住脖子,一手捂住嘴巴。很快,又有几个人一拥而上,摁头的摁头,扭胳膊的扭胳膊,由于周泽竭力挣扎,大声质问,他被戴上了手铐,嘴巴也被这伙人捂住。这一伙人围住他,把他拽离路边有二三十米。
“行动特别突然,非常粗暴。”周泽说,由于嘴巴被捂住,不能说话,他只能“呜呜”地叫。把他拽远后,另一个穿黑夹克的人掏出一块四方厚手帕,捂住周泽的嘴。“连鼻子也被捂住了,气都出不来,我赶紧左扭右扭,让鼻孔挣脱出来呼气,脸都憋红了。”
小杨和同行的另外一位女士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惊呆了,除了反复质问这伙人“凭什么这么粗鲁”外,无计可施。但对方五六个人中,除了有人对周泽低声说“不要激动,不要出声”外,没人理会他们。
“你打110也没用”
这一控制过程持续了10多分钟,围观的人也很多,但无人知道这伙人身份。终于,周泽挣脱了堵嘴的手帕,说赶紧打110。缓过神来的小杨这才掏出手机,拨打的时候,一个穿黑夹克的告诉她,“你打110也没用”。
接电话的是一位男警员,小杨说:“我们在映秀中学遗址前,一位同行的朋友被不明身份的人上了手铐,限制了人身自由。”
“那人回答,要是有手铐的话,就说明是警察,在执行任务,应该是你们做错了什么,应该配合。我说,我们就站在路边参观地震遗址,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没有穿警服,也没有出示证件,希望110能解决。他说会与映秀派出所进行核实。”小杨回忆。
眼看着从映秀中学遗址处出来的那群人上车了,这伙人要给周泽解开手铐,周泽不让,不停地问,凭什么铐我?但对方依仗人多很快就强行解下手铐,并立刻离开了。周泽问他们谁是负责人,一人说就是他负责,并说周泽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有意见的话可以跟我们走”。
周泽质问:“什么叫聚众,聚了什么众,为什么要跟你走?”但对方不予理会,挣开他后,与那伙人一起离去。
“那10多分钟把我搞得够惨。”周泽说。小杨这时发现,周泽的嘴角渗出了血,手臂被勒出了道道血痕。他喘了半天气,喝了一整瓶水,才算缓过劲儿来。
那伙人离开10多分钟后,接警民警开车赶到。
周泽介绍完遇袭经过后,接警民警说要打电话了解一下,于是拿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向警车走去,上车后居然径直驾车离去。周泽拨通接警民警的电话,问他出警是不是就这样完了,袭击他的是些什么人?接警民警告诉周泽:这是在执行秘密任务,还说周泽的行为是聚众扰乱社会秩序,要是造成严重后果,要负刑事责任。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报警有什么用。
无奈之下,周泽一行只能离开事发现场,前往墓园参观。路上,他们遇到两女一男三个吊唁者,男的问:“朋友,事情解决了吗?”
这明显是刚才事件的目击者,“解决什么呀,我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就白打了?”对方问。周泽只有苦笑:“还能怎么样?”
参观完墓园,一行人往成都赶。周泽说,在车上,大家都觉得很憋屈,不明不白地就遭到了这么粗暴的对待,与遇到土匪何异?
被指处分力度太轻
下午5点多,他们到了成都,备感屈辱的周泽决定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发到网上。当晚8点22分,《周泽律师遭暴徒围攻,因未回避县官出行》一文出现在他的新浪博客中。
此文被广泛转载,有网友根据小杨的照片,一一指出了那些官员的身份,其中包括汶川县委书记、县长等官员。
不可思议的是,博客才发了3个小时,晚上11点半,周泽就接到了汶川县公安局副局长胡勇的电话。“胡勇向我表示道歉,他告诉我,当天对我动粗的是汶川县公安局处突大队的工作人员。他说他们公安局作为警卫任务执行者,工作做得不周,处突人员没有经验,现场处理不当,向我表示歉意,并表示公安局会为此承担责任。”
17日,汶川县公安局局长左光磊和副局长胡勇,又专程赶到成都,当面向周泽表示道歉,并表示,此事已由纪委展开调查,并承诺要对涉事民警作出严肃处理。
周泽说,18日一大早,他又接到左光磊的电话,称就此事件汶川县县委书记、县长都作了指示,要求他们加强队伍管理,文明执法,理性执法,认真面对批评,并要求他们对给周泽造成的伤害道歉。
周泽说,当时,鉴于汶川县委、县政府及公安局的态度,他对汶川认真负责的态度表示赞赏。
然而,18日晚,他收到汶川县公安局传真过来的处理决定后,又深感失望了。这份《关于对10·16违纪违规事件责任人的处理决定》显示,汶川县公安局对带队民警和接处警民警予以警告处分;并对带队民警和负主要责任民警处以停止职务30天处分;对以上四人处以取消评优、评先和扣除年终目标奖的处分;要求他们写检查,在全局警察大会上公开检查。
周泽认为,控制他的人有六七人之多,汶川县公安局只处理了其中一个带队的和两个直接施暴的,且处理都极为轻微。“本人怀疑,这样的处理,是否能够起到教育作用?”
10月21日,记者多次与汶川县公安局左光磊局长和胡勇副局长电话联系,但最先两次对方都表示在开会,其后再次拨打,无人接听电话。 (记者 叶铁桥 实习生 严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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