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人物们
“到现在,采访我的每个记者还是会问,你的动机是什么?”雷闯说。这个问题他已经答到不爱回答。在他看来,自己的权利被侵犯了,就要反抗,有什么不能理解?相反,他不理解那些权利受到侵犯却哑然的人。“或许,现在的我之所以说不出动机,是因为这已成为我的一种习惯了吧。”雷闯说。
雷闯所说的习惯是指,不时发出作为乙肝病毒携带者的维权声音,对有关“平等与歧视”、“个人权利与公权力”的话题保持高度敏感。
“在某种程度上,我要感谢乙肝。”雷闯说。因为乙肝,他对自己的价值和发展方向,感到开窍了,他内心的公民意识开始苏醒。
2010年7月,雷闯又干了一件雷人的事,他休学了。他想用一年时间,拿着“DV”机走南闯北,去记录那些与乙肝有关的故事。“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学生了,成家了,可能不会像今天这样自由。”
和他申领健康证一样,他又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成为学院第一个主动休学的研究生——“有人因生病或怀孕等理由休学,他们是被动的,而我是主动选择的。”雷闯承认,他又一次给学校出了难题。
对于自己要记录的内容,雷闯思考得很有层次:记录因为曾经的制度设计而在就学与就业中遭遇歧视的“肝友”,因为这些都是历史;记录至今仍挣扎于歧视中的“肝友”和他们的家人,以推动“良法”的落实;记录为乙肝问题奔走呼吁的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学者、律师,尤其是为此奋斗过的普通劳动者,触摸最可贵的人性。
在所有的访谈对象中,雷闯最用心记录的是小人物。“也许因为我也是一个小人物吧。”雷闯说。
于是,雷闯的“DV”机里,记录了很多“肝友”细碎的烦恼:乙肝小伙的恋爱之困、因乙肝歧视而出国者的心路历程、乙肝妇女的离婚经历、宝宝因乙肝被拒于幼儿园门外后年轻妈妈的愁苦。
在记录的过程中,雷闯觉得自己比媒体记者有优势。“我知道媒体对这个问题的报道很多,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雷闯说,“他们没有真正表达出乙肝病毒携带者的内心挣扎,而我可以。”雷闯把自己与记者的区别定位于此。
因此,在访谈中,雷闯一定会问这样的问题:“你何时因乙肝掉过泪?”“你能否用‘我希望’三个字开头说一段话?”他深知,所有的乙肝病毒携带者都期待,痛苦是他们的过去,希望是他们的未来。
雷闯的希望是,未来有一天,最好是2013年、乙肝维权10周年的时候,他能像杨澜做成“杨澜访谈录”一样,做一个“乙肝访谈录”。
关于未来的设想,雷闯还有很多:在闹市举着健康证征人吃饭;在乙肝宣传日征集1万个支持“肝友”者的微笑照片;拍摄一部反映乙肝问题的电视剧;与名人取得联系,让他们在微博里转发支持乙肝病毒携带者的信息。甚至思路更广一点,写一本书,收集草根维权者的故事。例如,写写他在电视台录制节目时认识的“开胸验肺”的农民工张海超的故事、钓鱼执法事件当事人孙中界的故事,把这些草根维权者“像包装‘凤姐’一样包装”。
当然,他活跃的领域已不只与“乙肝”相关。
2010年6月,他为了火车站票与坐票价格相同而北上,找北京铁路局交涉。
2010年11月,腾讯与“360”之争焦灼之际,他出现在深圳腾讯公司总部的大门口,举起一块砖头拍向“企鹅公仔”,表演行为艺术,作为腾讯会员要求腾讯出具道歉信。
想法很多,雷闯不知道自己能实现多少。因为,他毕竟面临小人物的尴尬和苦恼。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否从事一份稳定的职业。最令他纠结的是,如何回报拉扯他长大、供他读书、期待他改变家里生活条件的父母。毕竟,无论是休学的决定,还是在乙肝维权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他都没有得到父母的赞同与支持。
虽然,在面对这些现实时,雷闯会感到一丝沮丧与无奈,但他会在低落过后告诉自己振作。因为他更愿意相信——“只要你去做,肯定会有效果,在这个时代,你不要以为自己的力量很小”。
而他的斗争俨然已经在公共精神开始萌发的当下中国产生意义。正如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所言:“现代民主社会不可能自动形成,公民精神更不会自动生发。面对世间不公,我们不仅要学会说不,更要敢于说不。中国不缺听话的人。社会进步、制度变革,需要千千万万个雷闯式‘不听话的公民’的不断奋争,尽管险阻重重、困难万千。”
参与互动(0) | 【编辑:张尚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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