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苍古墓盗掘案中，在成都某古玩市场做古董买卖的杨炯(化名)，是整个团伙中最专业的“技术人员”。这个在2005年就曾因盗掘文物进过班房的惯盗，出狱后很快又干起了盗墓的老本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强大的利益驱使，自己也想从挖出的文物中分一杯羹。”
倒卖文物的利益几何？被盗得的文物如何出手？是否存在一条地下文物交易链？
●一古玩摊贩说，市场里95%的古玩都是赝品，要想买到老货，只能靠眼力，问是问不出来的
●一些资深“古玩”商甚至认识职业盗墓人，如找到买家，他们会雇这些人去盗挖，就像餐馆里的“点杀”一样
●一家店铺的老板告诉记者，现在社会上的收藏热、鉴宝热实际上拉高了国内文物的价格，他们甚至会从国外拍得文物拿回国倒卖
市场探访：要想买到“老货”只能靠眼力
坐落在成都高升桥罗马假日广场的三国古玩城，占地6万余平方米，号称亚洲最大古玩交易市场之一。市场内近十条小街道上，密集分布着买卖字画、玉器、仿古工艺品的店铺。
“这些仿品一般就是买来做装饰，价格不会太高，外行都看得出来是仿制的。”一名经营仿古工艺品的摊主坦承，市场上卖的古玩有仿货和“老货”两种，两者价格相差很大。
“玩这个的都知道，每周三和周日的早市流动摊上，偶尔会出来一些‘老货’。”该摊主说，老货其实就是文物。
7月31日正值星期日，早上6点半，这里已是熙来攘往，热闹异常。不时有一些拉着行李箱的人进入市场，就在街道中间铺上报纸或垫布，从行李箱里拿出古币、陶瓷、玉器、化石等摆上，等待买家。不到一个小时，市场里的所有街道中间，古玩摆得满满当当。
市场里，整个交易都在一种静谧的气氛中进行。不时有穿着考究的买家走到摊位前，拿起古玩细细观察一番，然后放回原处，悄无声息地离开。记者问及古玩的来源，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市场里95%的古玩都是赝品，要想买到老货，只能靠眼力，问是问不出来的。”在再三保证不透露真名的情况下，流动摊主“老五”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老货”多收自农民不细问来源
黝黑的皮肤，脖子上一条锃亮的金项链，老五在成都的古玩圈混迹多年，“以前自己也挖过，但现在收手了。”老五说，自己原本是农民，发现倒腾“老货”利润丰厚后转行，现在年收入近20万元。
记者看到，老五的地摊规模在整个市场里并不算大，但上面摆的东西非常“扯眼”：布满铜锈的刀币、刻有花纹和文字的陶片、沾有泥土的动物化石……“这些都是真正的‘老货’。”
老五说，自己的货源主要是从老家的一些农民手中收购来的，由于混迹此行时间久、渠道广，他有一些固定的供货人。为方便摆摊，老五专门在高升桥附近租了房，“每个月下去收购几趟，基本上也就够了。”
至于供货人的身份，老五没有透露。他说自己在收购时，很多农民都会说古玩是自己家传的，他也不会细问，“有时一个农民过一段时间就会拿些‘老货’出来卖，哪来的那么多家传宝贝？”
老五坦承，对这些老货的来源渠道，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即使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供货人也不会挂在嘴边到处说，毕竟是犯法的事。”
市面上罕见文物会转入地下交易
记者在交谈中了解到，年收入高达近20万元的老五，在整个市场里并不算大户，真正的“大老板”都隐藏在幕后。而他们的地下文物交易网络，更加错综复杂。
“在市场上买卖的老货最高也就几万元，再高就不能在市场上卖了。”老五说，从事这行的大多对《文物保护法》略知一二，知道珍贵文物不允许民间流通。因此，一些市面罕见的高价文物在交易时，会转入地下私下交易以规避风险。“出货非常快，一个电话就能轻易转手出去，根本没办法监管。”老五说。
在老五混迹的圈子里，一些资深的“古玩”商甚至认识职业盗墓人，如找到需要的买家，他们会从网上搜集文物图片和相关信息交给盗墓人，雇他们去盗挖，“就像现在餐馆里的点杀一样。”
老五说，正是因为地下文物流通渠道的顺畅，一些盗挖出来的文物，经过几手交易后，很容易进入正常流通渠道，即使被查出，也难找到始作俑者。
市场上一家店铺的老板告诉记者，现在社会上的收藏热、鉴宝热实际上拉高了国内文物的价格，他们甚至会从国外拍得文物拿回国倒卖，“价格比国内还便宜几成。”
记者离开时，老五仍然是零成交，不过他早已习惯：“做我们这行的，一天不开张很正常。只要一笔交易，就够撑上一阵子了。”
古玩市场并不具备文物交易资质
“在古玩市场买卖文物，肯定是非法的。”四川省文物局办公室主任濮新说，根据《文物保护法》规定，除经批准的文物商店、经营文物拍卖的拍卖企业外，其他单位或个人不得从事文物商业经营活动。这些古玩市场是经过工商部门批准成立的，并不具备文物交易的资质。
据了解，违法交易文物的情况，并不仅仅出现在古玩市场里，甚至一些私人博物馆也存在此类情况。濮新说，我省目前经过正规程序审批设立的民间博物馆共有38所，文物局在审批时就会实行严格的文物审查制度，对馆藏文物数量、来源的合法性和文物真伪都会进行专业鉴定。此外，每年还要进行年检，以确保文物不会流失，“但实际上很多未经审批的私人博物馆，都存在非法买卖文物的现象。”
解决之道
文物部门：国有可移动文物将设“电子身份证”
昨日，记者从四川省文物局了解到，目前全省文物调查数据库管理系统已建成，录入了全省博物馆的馆藏国有文物数据，很快将实现全国联网。
“这意味着四川省的所有国有文物流动时，始终处于文物部门的监控状态下，这些数据就相当于文物的电子身份证。”省文物局办公室主任濮新说，目前，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已基本完成，下一步，国家文物局将继续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为期5年的国有可移动文物的普查，进一步摸清家底。未来所有的国有可移动文物，都有望纳入电子档案管理。
此外，四川省文物部门下一步将加强对国家、省重点古墓葬、古遗址保护单位义务文物保护员队伍的建设，加快推进技术防范设施的运用。目前，省文物局正在研究通过在文物保护点加装红外监控装置来防范文物犯罪，并已列入了相关规划。
公安部门：已启动8个月的打击专项行动
昨日，针对我省打击、防范文物犯罪的相关情况，华西都市报记者专访了省公安厅刑侦局局长胡钢。
“总体来看，我省文物犯罪形势可控、打击精准。”胡钢表示，由于全省公安刑侦部门历来保持着“打击文物犯罪”的高压态势，自2004年以来，全省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和文物收藏单位发生的文物被盗案件共21起。
今年5月以来，为期8个月的“打击文物犯罪专项行动”正式启动，随着行动的深入开展，全省公安机关加强与文物部门的合作，协助整治文物市场秩序，对不规范、不合法的文物流通行为坚决打击、依法取缔。
胡钢透露，为做好文物犯罪打击、防范工作，省公安厅正在酝酿下一步依托刑侦局，成立专门的“打击文物犯罪侦查科”。届时将组织专业警力，开展文物犯罪精准打击，做到“露头就打、以打开路、净化市场”。
胡钢表示，下一步，还将与文物管理部门共同研究相关机制，让打击文物犯罪工作走向群众化、常态化、综合治理化。“让罪恶远离文物之身，还文物文化之质，是我们的最终目的。”胡钢说。
文保之困
239处文保点仅7人看管
“这次被盗掘的两座墓，都是旺苍县第三次文物普查中新发现的文物保护点。”旺苍县文管所所长向长卫说，分布在旺苍县的239处田野文物点中，清代墓葬的精美建筑最具特点，甚至在整个四川省都不多见，具有很高的历史研究价值。
记者了解到，这起盗墓案并非近年来发生在旺苍的首例。今年3月，四川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旺苍县佛子岩唐代摩崖造像最大一龛造像群中，两个大佛的佛头遭盗割。由于看管村民报警不及时，此案至今未破。谈及此事，向长卫痛心疾首。旺苍县境内的田野文物分布广泛，在全县35个乡镇均有分布，但整个旺苍县文管所在编的工作人员仅有3名，加上从乡镇借调的人员，也仅有7人。由于人手不足，对于一些偏远的文物点，只能雇请一些当地村民来看管保护文物。
没钱没车监管没法给力
经费缺乏也是制约文保工作的另一掣肘。向长卫说，整个文管所全年的工作经费不足5万元，而且没有交通工具，一旦需要下乡检查文物，他自己的QQ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那些看管文物的村民工资更是少得可怜，每年的看管费只有300元左右。”向长卫说，如此微薄的收入，很多村民并不会认真看管。
记者从省文物局了解到，旺苍文物保护面临的困境并非独有。由于人员匮乏，在四川的很多县市，文物保护工作面临的困境更为突出。(记者 刘念 卢佳丽 实习生 陈永超 黄琬婷 摄影 张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