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探因
民工聚集地无正规职介
多名六里桥黑劳务市场的人员表示,附近没有正规劳务市场也是这个黑市场一直存在取缔不掉的原因。
“我敢给你打包票,附近的劳务中介八成不靠谱,他们只知道收钱。”在六里桥黑劳务市场混了两三年的安徽籍“民工”老方说。
9月6日,六里桥东附近多家职业介绍所,记者以找工作为由探访,这些职业介绍所均表示要收350元的“信息费”,“保证给你介绍工作,三个月内,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们一直帮你找,你不用再交信息费。”
记者多日走访发现,昌平区中国政法大学附近、大兴区黄村公园附近、西城区虎坊路附近,均有民工聚集,但这些地方均有正规人才市场存在。而在民工密集的六里桥,竟无任何一家民工愿意去找工作的正规人才市场。
对此,丰台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六里桥处在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附近,外来务工人员众多,这个非法劳务市场是民工们多年口口相传形成。
据称,2006年六里桥非法劳务市场遭取缔时,丰台有关部门曾考虑建一个正规的劳务市场,但时过5年,六里桥区域仍无正规劳务市场。
“黑劳务市场一直是多年存在的问题,此前公安等联合执法对黑市场进行取缔,近期又有回潮迹象。”该名工作人员表示,区人保局会加大力量进行整治。
但对于2006年即提出建正规劳务市场而至今未建成一事,记者多次向丰台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询问,截至发稿,未获得答复。
穿着干净,不带工具。
“干活”时上蹿下跳帮老大向包工头要钱,“没活”时溜达着跟“民工”们交流敲诈经验。这样的日子,王勇(化名)已过了两年多,用他的话说,“我和常年呆在六里桥的工人一样,已没心思干活,人都变了质。”
“老大”强收招工费民工不敢言
2006年,王勇从河南老家第一次来六里桥,“想到北京好赚钱。”
无技术无见识,来北京的火车上,几个河北的民工告诉他,要找活就去六里桥。
北京西站地下广场的墙根下,王勇躺了一夜后,他找到位于六里桥西北角的非法劳务市场,“那会儿六里桥就很壮观,百十号人蹲在环岛边等活干。”
王勇凑过去蹲下,跟几个民工聊如何找活。
看到有包工头来招工,王勇跑过去围到车前。包工头看他一脸老实,伸手招呼他上车,可人群中有人伸出胳膊把住车门。
“东北口音的人跟包工头说,从这招工得出招工费,要一个人出100块钱。”王勇说,一大帮民工眼巴巴看着东北口音男子,“我不知道规矩,又往车门那凑了凑,有人朝我后脑勺狠狠甩了一巴掌。”事后,相熟的民工告诉王勇,收招工费的人都是“这市场的老大”。
不少包工头看到这架势,驾车便走。
从早上等到中午,包工头来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两三个愿意出招工费的包工头带走民工。
下午,在大兴区旧宫镇揽工程的郝姓包工头扔给“市场老大”几百元钱,带走了王勇和七八名民工。
2006年8月,王勇在旧宫的工地干了一个多月,工程完工拿到2000多元工钱,“本来说是每天80块钱,我干了近40天,能拿2400块钱。工头说工程没赚到钱,就少给了些。我这还算好的,有的民工干完活一分钱都拿不着。”
王勇再次回到六里桥非法劳务市场。
从2006年到2008年,王勇数不清那些根本不认识的“老大”从自己身上赚了多少钱,“那会儿这市场就被几个老大把持着强收招工费。”王勇说。
“没干多少活就领不少钱”的变化
王勇第一次“没干多少活就领到不少钱”,是在2008年,这个市场有了新变化。
当年10月,通州的一个工地招工,令王勇感到奇怪的是,这回下工地干活,一个“老大”竟也和一帮民工一起去了。
到工地后,“老大”仔细看了工地的住宿和伙食条件,之后还跟民工们一起干活。
两天后,“老大”突然凑到王勇跟前问“愿不愿意赚1万块钱”。
“老大”说,只要他从在建的两层楼上跳下来,就能等着拿钱。
王勇当时吓出一身汗,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就没同意。
当天下午,同来的一个民工突然从二楼跳到地面上,腿摔瘸了,趴在工地上大喊。“老大”立刻在工地上大喊“工伤”,并示意王勇等民工围住闻讯赶来的工地工头。
王勇这回明白过来,第一个跳上去拽住工头,要工头负责。“老大”拿出手机作势报警,工头赶紧拦下。
协商一天一夜后,工头愿意出3万元医疗费和误工费私了。跳下去的民工果真拿到1万元,其余同去的民工得到数目不等的好处费,其余的被“老大”拿走。
“老大”另给王勇500元,“可能是因为我第一个上去拽住了工头。”王勇说,“从那时起,只要遇到‘老大’带头下工地,我就跟着去。”
一年下来,王勇没费什么力气,就赚了两三万,“之前拼命干活,两年也赚不下这么多钱。”为了多分钱,“我比谁都诈唬得厉害。”
“老大”完善敲诈程序发明“暗语”
王勇说,这种赚钱的新方法就是市场原本“收招工费的老大”发明的。
这些人在市场上强收招工费,弄得来招工的包工头越来越少,民工也越来越少,这个市场眼看要垮了,“老大”在想新辙。
王勇从一个“老大”口中得知,有民工下工地干活时受伤,包工头因怕民工招来劳动监察部门,发现工地不签合同使用民工,一般愿意出钱私了。
这事被“老大”们得知,试验证明屡试不爽,就发明了这条新赚钱门道。
“我发现这事没人管,管也不好管。”王勇说,有时工地方或包工头觉得民工伤得蹊跷,会报警。民警到后,大多时候还是和社会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同情民工,认为只有老板会欺负处于弱势的民工,“很多时候警察会说,这是经济纠纷,只要不打架闹事,他们管不着。”
同样在六里桥市场混了多年的一名民工说,新赚钱门道迅速在市场推广,几年来“老大”们逐渐完善敲诈步骤,并用专业术语指挥整个过程。“下去”就是去敲诈工地,“干几天”意思是等机会再闹事,“激他”则代表逼工地方动手打民工。
遇到大工地招工,多个“老大”会同去,到工地相互配合,“敲诈钱时,老大们从来不内讧,敲到钱后,因为分赃不均,老大们之间会大打出手。”
“民工”掌握敲诈方法“单挑”赚钱
新的赚钱门道同样影响并改变着民工们。
“大家都发现敲诈工地来钱快,慢慢就没人愿意真干活了,到了工地就等着闹事。”在六里桥市场呆了5年的民工李保全(化名)说,参与的人越来越多。“民工以前都是被包工头欺负,要么是开钱时少给,要么工头跑了白干活,民工心里本来就恨,这下既解气又赚钱。”
王勇有驾照,但他不想给人当司机赚钱,“不去,伺候别人,累。”
王勇说,跟“老大”们下去敲诈工地多次后,他也基本掌握了敲诈程序。他曾跟几个要好的民工组织起来“单挑”一些工地,“这样不用吃老大们剩下的边角料。”
“觉得自己变得扭曲了。”王勇说,敲诈像是有瘾,“我走在路上都会想方设法找能讹钱的地儿。”
今年8月31日,王勇乘坐公交到六里桥途中,故意将手放在公交车自动门旁,自动门打开时碰了他的手,他向公交司机讹了100元。
如今,王勇以前干活时备下的粉刷铲、瓦刀等物早已不见。
他每天穿着干净的衣服出现在六里桥市场,有民工为了巴结他,会请他喝啤酒。
“下去”就是去敲诈工地,“干几天”意思是等机会再闹事,“激他”则代表逼工地方动手打民工。
“我觉得自己变得扭曲了。”王勇说,敲诈像是有瘾,“我走在路上都会想方设法找能讹钱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