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6日，美国参议院全票通过道歉决议案，就1882年《排华法案》，向全美华人正式认错道歉忏悔。华裔女议员赵美心吐露心声：“美国成千上万曾遭歧视的华裔家庭，都将庆祝参院通过这个决议案。”
决议庄严宣告四项结论：一、承认排华法案与其他的反华立法，不符美国独立宣言的人人生而平等原则；二、承认排华法案及其他的反华立法，不符美国宪法精神；三、早年具有歧视性的立法酿成错误，且伤害华人及其后人，参院至表遗憾；四、参院重申承诺，将保障华人及其他亚裔在美国享有与其他族裔完全相同的权益。
(一)
回眸历史，1848年加利福尼亚州发现金矿，大批华人赴美淘金。举凡采矿、制鞋、雪茄烟、小麦、水果、成衣、开垦涝洼地和修筑铁路等项生产中，华工均有杰出贡献。
加州最高法院法官海登菲尔特说：“加利福尼亚的繁荣兴旺，实该归功于来到此地的中国人所付出的辛勤劳动。若没有他们，我们的港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船只，我们的土地上就不会有那些四通八达、穿山越岭的铁路，我们大概会因为没有他们而落后许多年。”穿越美国东西部的漫长铁路线，每一根枕木下都有一具华工的尸骨，绝非虚言。
不料19世纪中叶之后，美国爆发严重经济危机，失业大军与日俱增。不良政客大肆煽动白人民粹情绪，诬指吃苦耐劳的华人抢走饭碗。一时间，排华浪潮席卷全美。
美国历史学之父乔治·班克罗夫斯特露骨表示：“我们需要亚洲人从事低等工作，工作完毕便要他们回去，直到再需要他们为止。”
白人暴徒抢劫、纵火、私刑迫害华人，种种恶行，无日无之。1856年12月8日，旧金山《沙斯塔共和报》这样报道：“在过去五年中，华人被杀者，不下数百人，伤害华人的事件几乎每日都发生。”加州政府更是针对华人，频频开征歧视性的人头税、海关税、道路税、医院税、警察税，甚至提篮税，损招不一而足。
尤有甚者，移民为立国之基的美国，1882年国会悍然通过《关于执行有关华人条约诸规定的法案》，亚瑟总统签署生效。这部俗称《排华法案》的法律，规定华人不得归化为美国人；在美华人，被迫随时随地携带身份证件，为各国移民仅见；十年内完全禁止华工入境，此后有效期限一再延长。
1892年，美国最高法院宣布：“不是出生在美国的华人，从来没有被认为是美国的公民，归化法中也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权利。”金光闪闪的美利坚大门，从此重重向华人关上。
以种族大熔炉自诩的美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排斥一个民族分享美国梦。试问：政治替罪羊的华人，犯下何种滔天大罪？偌大一个美国，为何偏偏容不下华人？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二)
从1882年到1943年，美国先后制订了排斥中国移民的法令达15部之多，并且条款愈来愈严。梁启超访美后，在文章中写道：“美国禁例，非特内地人瞳乎未闻也，即旅居彼中数十年者，尚或茫然不知穷其形。因定例既已烦苛，而例之外复有案，一案百行。而后此复援以例。其税关及司法之人，使其上下其乎，而我莫能与较。”
面对美国的排华逆流，1896年清代北洋大臣李鸿章访美，接受《纽约时报》记者采访时，痛斥：“排华法案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法案。如果我们清国也拒绝美国商品，取消你们产品销往清国的特许权，试问你们作何感想？”
他反问美国记者：”你们为美国人的民主自由而自豪，但你们的排华法案对华人来说是自由吗？这不是自由！”李大人一语道破天机：“华人比爱尔兰和美国其他劳动阶级都更勤俭，所以其他族裔的劳工仇视华人。希望整个(美国)报界都能帮助清国侨民，呼吁废除排华法案。”
外交官伍廷芳，挺身抗议：“你们难道就不能公正一点吗？如果我的祖国不是一个弱小的国家，你们还会这么做吗？如果华人有投票权，你们还敢这么做吗？”
美国排华浪潮恶浪滔天，连中国外交官也难逃厄运。1903年，享有外交豁免权的驻美公使馆陆军武官谭绵荣，在旧金山执行公务时，遭到两名警察毒打。身受重伤，戴着手铐被关进监狱。他不甘受辱，四天后自杀身亡。使馆一秘邹子棋，前往旧金山调查，也饱受虐待羞辱。此一严重的外交事件，美国政府既未赔偿损失，也拒绝惩办肇事者。弱国无外交，莫此为甚！
大洋彼岸的中国人，民族意识大觉醒，忍无可忍，掀起轰轰烈烈的抵制美货运动。就连1905年，末代科举考试中，第二场时务策五道题中，也针对排华法案，专门出题：美国禁止华工，久成苛例，今届十年期满，亟宜援引公法，驳正原约，以期保护侨民策。参考答案，不外乎根据国际法，在美中国公民，应该获得第三国公民同等对待，不应受到歧视。
《排华法案》臭名昭著，当年美国政治家霍尔，坦承法案是种族歧视的产物，同美国《宪法》格格不入。连美国总统罗斯福，也毫不讳言——历史的错误。
(三)
二战爆发，中美结成盟国。此时日本利用《排华法案》作最佳宣传武器，离间中美关系。宋美龄女士国会精彩演说，慷慨陈词，全场动容。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著名美国侨领司徒美堂功不可没。
罗斯福从政前，出任司徒美堂所创立的华侨社团安良堂的法律顾问十多年，同司徒美堂结下深厚情谊。此时，司徒美堂来信，请求老友，提请国会讨论废除不得人心的《排华法案》。言词恳切，使他深受感动。
1943年12月17日，美国总统罗斯福签署法令，废除《排华法案》。他说：“国会和个人一样，也会犯错误。我们要有足够的勇气承认过去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要采取这种早就应采取的措施，以纠正过去对我们朋友不公正的行为。”
历时百年的排华运动走入历史，但留下的历史创伤，却迟迟难以愈合。由于不允许华人妻女来美团聚，此时在美华人人数，从1880年的10万5千人，剧降到7万人。心有余悸的美国华人心结难解，对美国政治的疏离冷漠，其来有自。
二十世纪后半叶以降，世界历史翻开新的一页，进入国家道歉时代。弱势族群诉求国家道歉，还原历史真相，抚平历史创伤，汇成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国家道歉，通过重新诠释历史，审视为主流社会刻意忽视的历史不义，以期奠定政治和解基础。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政府，先后向原住民低头致歉。近年来，美国政府也先后向黑人、印第安人、日裔公民表达歉意。
如今，美国华人人数不下四百万，各行各业表现抢眼，工程师、会计师、教授等专业人士层出不穷，被誉为美国模范少数族群。华人国会众议员赵美心登高一呼，勇敢发声，众志成城，发动“1882计划”，号召勿忘1882，决心讨回历史公道。
此次美国政治人物与普通民众，从国家道歉入手，提升政治道德，涵养人权文化，推动全民和解，踏出勇敢一步。
岂容青史尽成灰，不信东风唤不回。历史可以原谅，但绝不能遗忘。(作者单位：中国政法大学 俞 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