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本报报道《绝症父亲写给儿子五封信,不让父爱缺席》发出后,被多家媒体转载,不少网友对陈卫民表示关注,不少读者主动提出要奉献自己的爱心。然而此时,陈卫民却因涉嫌销赃被公安机关抓捕。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网上在逃人员。
“我向所有的热心人,很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昨日,陈卫民在看守所内对本报记者坦承:“因为我的无知,让大家善良的心受到了伤害。”他想用亲身经历告诫他人:“生病,不是我们犯罪的理由。病痛,不是我们堕落的借口。”
“即使一个人有过犯罪的事实,他同样有追求生命的权利,我们不应该否定对他的救助。”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的斯伟江律师说。
○2009年2月11日,被诊断尿毒症晚期。 ○2009年3月2日,在东升镇新山川实业有限公司,数百名员工共同参加了“用爱心延续生命,为患尿毒症员工陈卫民现场募捐”活动。公司向全体员工通报了陈卫民身患晚期尿毒症,急需筹集手术费20万元换肾延续生命的情况,当日现场捐款达1万多元。陈提出要给宝宝写一封18年后才拆开的信,2009年3月5日,《南方日报》以《陈卫民:写一封“邮寄”18年的信》进行报道。 ○2009年3月17日,《南方日报》以《陈卫民获公司募捐9万元》一文做出后续报道。
○2011年11月,提出捐献有用器官,请求受捐人“善待他的小孩,能在小孩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帮助”,《邵阳晚报》11月10日头版以《把悲伤留给自己》一文进行报道。 ○2011年11月10日—11月18日,《邵阳晚报》进行5期连续报道,11月16日,陈签订捐献器官自愿书。
“对不起,我不是刻意隐瞒”
重症患者的心路轨迹“不能因获罪而放弃救赎”
昨日下午,记者再次见到陈卫民。从看守所收治中心走进会见室,陈卫民神情落寞。短暂沉默之后,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没办法面对你们”。之后,他目光低垂,泪流满面。
说完“对不起”,陈卫民头部5次猛撞桌子,安静的房间内响起“砰砰砰”的声音,在场人员赶紧起身阻止。
记者:为什么会被抓?
陈卫民:生病之后,公司捐了几万块钱给我。在用完这些捐助后,我不好意思再去找别人筹钱治病,最终为了找钱治病,我被人利用贩过毒,其实每次获利就是百来块钱。获刑后,因为病重,我被判决监外执行。因为没有经济来源,今年上半年,我贪图小利,介绍销赃,别人偷来摩托车要我找买主。
记者:你隐瞒你患病后的一些经历。
陈卫民:我不是刻意想隐瞒的。我想再晚点,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家。我害怕公众对我有不好的看法。好几次我都想说,但是我开不了口。求助于社会公众,对我而言是我挽回生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不敢向政府求助,因为我犯了事。
记者:爱心还在延续,你打算给大家说些什么?
陈卫民:我没办法面对你们。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向所有关心我的热心人有个交代。那五封信,那是我感情的真实表达,但因为我的无知,让大家善良的心受到了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重症患者的心路轨迹
2009年2月,查出尿毒症晚期后,因为缺钱医治,家中幼儿生活来源拮据,陈卫民开始求助于媒体。就在“救助陈卫民”成为舆论焦点后,隆回县公安局抓捕了他,这也让他扮演的角色陡生逆转:这位人前慈爱可怜的父亲,有另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网络通缉在逃犯。
据知情人介绍,2010年9月的一天,陈卫民在隆回县九龙广场交易海洛因,获利100元;后经人举报,被公安抓获,被判刑4年零6个月,因重病监外执行。2011年9月,陈卫民因涉嫌两辆摩托车销赃,于2011年10月10日,被桃花坪中心派出所列为网上逃犯。
记者:在寻求帮助时,为什么不跟公众说出之前你的经历?
陈卫民:《邵阳晚报》第一次报道后,一些热心的读者打来电话,我的一个朋友建议我可以求助于更多的媒体。当时,对媒体还是抱有一点希望的。没想到报道发出来后,通过微博,以及媒体的推动,热心帮我的读者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我开始害怕了,我问朋友,该不该把那些经历说出来,他说你要说,但现在不是时候。如果真为你儿子着想,就要有步骤地来把它推进。我说这个事情媒体一旦曝光了,到最后可能瞒也瞒不了,结果可能更坏。他说肯定是要披露的,但是不要太早了,太早了会引发道德大讨论,搞不好人家不会对你一个犯罪的人捐助,就没人救你了。
记者:你很害怕自己没有生的希望?
陈卫民:是呀。我心里害怕,说出自己的那些经历大家会对我另眼相看,害怕大家会想:凭什么给一个有过不光彩历史的人捐款。
媒体曝光之后,我自己曾多次内心挣扎,要不要坦然面对,把我的真实身份讲出来,但这时好心人的捐助也正在进行,更没想到这么快警察就抓我了。
记者:为什么现在有勇气站出来面对公众了?
陈卫民:我心里有愧。决定见媒体之前,我挣扎了很久。最后我还是决定不管怎样,该面对的还是面对。我听说很多爱心人仍然在关心我的儿子,我不希望儿子长大之后,别人笑他,说你的爸爸是个毒贩子,你的爸爸是个坏爸爸。
我还想对那些好心人说,请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你们对良善的坚守,以及对弱势群体的帮助。我是一个罪人。我曾经贩过毒,还间接欺骗了你们,我有很强烈的负罪感。所以我要把我的器官捐献出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不能因获罪而放弃救赎”
说到捐献自己的器官,陈卫民眼睛开始发亮。他低沉的嗓音,不时发出沉重的叹息。26日下午,记者走访陈卫民老家的邻居时,78岁的吴老奶奶是看着陈卫民长大的,在她眼中,陈卫民是个老实、守本分的孩子,脾气很好,从不跟别人吵架。陈卫民的小学同学颜清华说,卫民的成绩在班上一直数一数二,乐于助人,思维活跃。
记者:为什么想到死后捐献器官?
陈卫民:有段时间,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心衰得很厉害,觉得自己可能不行了,但看了儿子,又不想马上闭眼离去,然后做出捐献器官的决定。我的愿望是把自己的器官捐出来,希望有人来照顾我儿子。现在看来,政府与爱心人士都对我儿子关爱,我可以放下了,我也会兑现捐献器官的承诺。
记者:你不必悲观,你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陈卫民:我向大家保证,如果有一天我还能活着出去,我绝对不会再做一些不光彩的事,不会与毒品有任何的关联。昨天的陈卫民已死,今天的陈卫民获得了新生,这是关心我的人给予的。我希望用亲身经历告诉人们,生病,不是我们犯罪的理由;病痛,不是我们堕落的借口。
记者:如果你真心悔改,我相信还是会有人原谅你,帮助你!
陈卫民:我不配。
说完“我不配”,陈卫民放声嚎啕大哭。
“即使一个犯人,他同样有追求生命的权利,我们不应该放弃对他的救赎。”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斯伟江律师对记者说,患尿毒症而铤而走险的陈卫民,是迫不得已寻求生存希望的特殊群体中的一员,“社会应该对他们给予更多的关爱,就能将犯罪扼杀在预谋期。”
[背后的故事]
2小时的开导,陈卫民终坦诚面对
陈卫民被抓后,一直不愿意面对公众。昨天,受隆回县委书记钟义凡委托,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明海与陈卫民经过2个小时的沟通后,陈卫民决定见本报记者。
县委书记钟义凡认为,重症患者的特殊群体和弱势群体往往比较孤单,容易被社会边缘化。为了让弱势群体不至于走上犯罪的道路,政府和社会公众应该共同为他们提供合理的诉求途径。
受县委书记钟义凡委托,李明海一行走进陈卫民父亲的理发店。说明来意后,陈扬玉说,陈卫民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子。陈卫民三岁的儿子陈文博因是非婚生子一直未落户。李明海当即致电周旺镇派出所,请他们尽快给陈文博落户。
为了使陈卫民在监狱内安心养病,无后顾之忧,周旺镇决定将其孩子纳入低保范围。陈扬玉有些感动,托前往看守所看望陈卫民的李明海带两封信。
这位父亲在一张粗糙的纸上写到:卫民,你在里面好好治疗,好好改造自己的思想。家里的事,有政府在为我们操心,你儿子的户口也解决了。
陈卫民在看守所康复中心做完血液透析回到病床,李明海一行已在病床边等候多时。接过父亲来信,陈卫民一言不发。在李明海劝说54分钟后,陈卫民弟弟从娄底打来电话,在电话里,陈卫民亲耳听到了弟弟说“对陈文博和父母亲的关心”时,眼泪止不住留下来。
会面即将结束后,陈卫民特意委托李明海,将他的五封信亲手转交给陈文博的生母。而据县委书记钟义凡介绍,从本月开始,隆回县每年拿出4万元给陈卫民治病。“你犯法,要追究;你有病,要治疗。你有困难,我们也要帮助,这必须爱憎分明”。
本报将对陈卫民继续关注。(潇湘晨报 方兴 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