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强奸杀人"沉冤得雪 司法纠错迟到不等于缺席

　　去年4月，重获自由的张氏叔侄

　　新华社发

　　去年4年，张高平展示自己37岁时的证件照 新华社发

　　羊城晚报记者 蒋铮 实习生 尹珏文

　　一句话

　　说梦想

　　我的梦，是每个法律人，能够秉承专业经验、法律良心、职业良心，做出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判断。

　　张氏叔侄强奸杀人案在2013年初春的昭雪，拉开了中国司法纠错的序幕。

　　车轮缓缓启动，迟到不等于缺席。

　　2013年3月26日上午，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高院”)依法对张辉、张高平强奸再审案公开宣判，撤销原审判决，宣告张辉、张高平无罪。在做出无罪判决后，省高院副院长现场向张氏叔侄鞠躬道歉。

　　2013年4月25日，河南平顶山中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中院”)当庭宣告李怀亮无罪立即释放。李怀亮2001年涉嫌故意杀人罪，被羁押长达12年。

　　2013年5月3日，福建省高院对涉嫌“福清纪委爆炸案”的上诉人陈科云、吴昌龙、杜捷生、谈敏华、谢清宣告无罪。

　　2013年7月2日，浙江省高院对萧山两名的士司机遇害案再审宣判，之前分别被判死缓和无期徒刑的5名青年被宣告无罪，18年冤屈得以洗脱。

　　2013年8月13日，安徽省高院再审判决于英生杀妻案为错案，于英生无罪。

　　2013年11月21日，“@最高人民法院V”官方微博上线第一天，即用长微博的方式全文刊发《关于建立健全防范刑事冤假错案工作机制的意见》。《意见》明确：定罪证据不足的案件，应当坚持疑罪从无原则，依法宣告被告人无罪，不得降格作出“留有余地”的判决；采用刑讯逼供或者冻、饿、晒、烤、疲劳审讯等非法方法收集的被告人供述，应当排除……等多条针对性强、界定清晰的意见。

　　司法纠错的车轮已经启动。

　　人物故事

　　农民叔侄沉冤得雪

　　2013年3月26日清晨，浙江省乔司监狱再审法庭上，只有初中文化的农民张高平，说了一句让全场静默的话：“你们是法官，但你们不能保证你们的子孙后代也是法官，如果这样（刑讯逼供不改变），他们也可能有危险！”

　　好想重建温暖的家

　　12月底，已经回家9个月的张氏叔侄还远没有恢复元气。

　　虽然依法领取了总共221万多元的赔偿金，但新的生活怎么开始，两个人依然茫然。“与世隔绝10年，什么都不会干了”。

　　目前，张高平和两个女儿吃住都在哥哥家，这个好强了一辈子、在监狱里也不服软、不减刑的汉子，非常不适应。“不能白吃哥哥的。”张高平告诉记者，他们叔侄最想要的是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自食其力，才能重建温暖的家。

　　张高平说，最近政府部门免费给他们叔侄俩办了驾照。“可是交通局不给我办大货车从业资格证，说我10年没开过大货车了。”他盼望政府能给安排一份开车的工作。

　　如果没有刑讯逼供

　　在杭州一家酒店里，他们掀起袖子让羊城晚报记者看，十年前的老伤依旧历历在目。

　　张高平说：“在杭州西湖刑警大队我苦头吃尽：他们让我站了7天7夜，让我蹲马步，不让我吃饭，我实在受不了赖在地上，他们就抓我的头发，我还是起不来，他们就提着我的手铐不停抖，我被抖到骨头都酥了才勉强站起；用拖把棍按我的脚，按到我骨头受不了不停地叫，我一叫，他们就笑，像看猴子一样……更可恶的是牢头狱霸。在浙江省公安厅看守所，我一进去牢头就打我。牢头还说，‘你态度好点，我写好你抄’。他写好之后，我拒绝抄，他就打我到半死。每次提审回来，都得向牢头汇报，否则就打我。认罪书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张辉说：“我当时刚进号子，袁连芳(笔者注：牢头)一开始语气还是比较温和的。我说我没有杀人，他听了就让另外两个人打我，让我好好说，每次被打完，他就跟我重新说一遍案子的‘经过’，‘细节’比我还清楚，还画了图纸。每次提审回来，他都知道我说了什么，质问我是不是翻供了，只要我一翻供他就叫手下两个人把我拉到厕所里打，打下身。那种痛苦非常惨，我都讲不出来。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吃这么大的苦。”

　　两人最后的结论是：恨牢头狱霸，更恨指使牢头狱霸的人，“牢头狱霸没有这个权力，肯定是办案人员指使的，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牢头狱霸全知道，肯定是办案人员跟他说的，他们串通一气，绝对不能容忍，太过分。”

　　2013年的再审判决书认同了张氏叔侄的控诉——

　　“经查明，公安机关审讯张辉、张高平的笔录、录像及相关证据证明……不能排除公安机关存在以非法方法搜集证据的情形……（浙江省）高院认为，证据经查证不实，原判定罪、使用法律错误，依法应予改判纠正……原审被告人张辉、张高平无罪。”

　　但让人遗憾的是，无论是参与刑讯逼供的侦查人员，还是助纣为虐的牢头狱霸，至今没有受到任何行政处罚或者法律制裁。

　　对话

　　2010年底，律师朱明勇见到了一个瘦小的男人，他来自安徽，背着条火腿，从北京辗转到郑州，一路睡天桥，最终找到他。

　　他是张高发——张辉的父亲、张高平的大哥。他想请朱明勇接手两位至亲的申诉，因为在朱明勇刚刚为河南一起灭门案的疑犯平反，张高平和张辉无意中发现，该案中协助警方逼供诱供的牢头袁连芳，恰恰是当初打他们、逼他们抄口供的人。他们盼望着，朱明勇能救自己。

　　朱明勇答应了。2013年3月26日，他带着重获自由的张氏叔侄走出浙江乔司监狱。

　　羊城晚报：张氏叔侄案对于中国司法纠错有何意义？

　　朱明勇：这个案件在2013年开春启动纠错程序，并最终平反昭雪，对今年一拨长期的冤假错案的纠错起到引导作用。它让各界发现原来有这么多的冤案，也让高层决策者看到，冤案确实是触目惊心的，促使他们下定决心；此外，司法改革也为冤案昭雪提供了很好的突破口。

　　羊城晚报：系列冤案的昭雪，是否意味着法制已经启动了“自动纠错程序”？

　　朱明勇：我们还发展没有到冤案可以自动被纠正的时代。张氏叔侄案是各种巧合因素集中的结果，比如说个人努力、律师帮助、检察官责任心、媒体深度调查、舆论关注，最关键的是真凶DNA比对的铁证，才促成各方决心纠正这个错案。假如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或者几个因素，恐怕还不能让这个冤案昭雪。事实上，很多冤案由于没有那么多的因素的促进，至今还未能获得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