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巴沙尔倒台后叙利亚战争或变得更激烈
【美国《华盛顿邮报》网站8月5日文章】题:中东的理想主义与实用主义(作者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人们在颂扬“阿拉伯之春”时往往会一一罗列都推翻了哪些独裁者,但是归根结底,革命的首要评判标准是建设了什么,而不是破坏了什么。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场持续一年的革命已经由兴奋变成了悖论。
美国在埃及左右为难美国对埃及解放广场上的示威活动大加赞扬。美国自责与胡斯尼·穆巴拉克这个非民主领导人纠缠得太久,从而敦促穆巴拉克下台。然而,待穆巴拉克真的下台后,原来那些欣喜若狂的示威者并没有变成继承人。相反,没有丝毫民主履历、向来敌视西方的伊斯兰激进派却当选总统——一个他们曾经承诺不会争取的职位。他们遭到了支撑前政权的军方的反对。世俗的民主力量被边缘化了。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
与世俗的看法相反,埃及的内部架构根本不由美国决定。数千年来,掌握支配力的是国王和军方独裁者。20世纪70年代,埃及总统安瓦尔·萨达特抛弃了20年前加麦尔·阿卜杜勒·纳赛尔结成的苏联联盟。在美国的居中调停下,萨达特与以色列媾和。这些事情改变了冷战,反映出各方对1973年阿以战争后力量对比的清醒认识。1981年,萨达特被伊斯兰激进分子刺杀身亡,这种持续的恐怖主义被萨达特的继任者穆巴拉克所利用,成为他延长非常时期权力的理由。
从始至终,埃及及其政府是国际社会无可回避的现实。美国政府,不管是民主党政府还是共和党政府,面对冷战和该地区日益显现的混乱,判定必须与一个重要的、愿意为地区和平承担风险的阿拉伯国家合作。
正如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前不久在开罗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所说:“我们当时与该国的政府合作。”
当初,先是苏联的冒险主义然后是苏联解体的后果,面对这些局面,美国何时可以直接干预该地区内政?从尼克松到克林顿,美国历届总统都判断,这样做的风险超过收益。乔治·W·布什政府的确敦促穆巴拉克允许进行多党选举,批评他压迫异见人士,奥巴马总统在上任之初也坚持了类似的做法。美国的外交政策对于其他国家——尤其是中东地区——国内治理所呈现的所有缺点而言,既非原因,也非解决方法。
埃及的革命远未结束,宪法有待起草,穆斯林兄弟会和军方对关键机构的职能角力正酣,围绕国家的未来,设想迥然不同,支持它们的选民力量却不相上下。美国的政策左右为难。穆斯林兄弟会通过民主价值观要求的选举程序脱颖而出,军方代表的结局却更接近美国的国际安全观(也许还有民主多元主义观)。如果美国在冷战期间犯的错误是过分强调安全因素的话,那么现在它可能犯的错误就是把派系多元主义与民主混为一谈。
现实与理想并非二选一在这些震荡中,围绕美国外交政策的决定因素,争论再度燃起。现实主义者从安全战略角度对事件作出判断;理想主义者则把事件看作推动民主的机遇。但是,战略与理想主义不是二选一的关系。如果不能把两个因素结合在一起,那么我们在哪个方面都不能取得进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鼓起勇气面对而不是敷衍下列问题:我们是冷眼旁观这些国内进程还是试图左右这些进程?我们支持其中一方还是专注于支持选举程序(明白这样做也许铁定会产生一种战略上不合意的结果)?我们对民主的坚守能够避免走向基于有管理的公民投票和一党统治的教派专制主义吗?
在埃及,支持一个由多为穆巴拉克附庸组成的军事委员会会伤害民主感情。以往的例子证明军政权是脆弱的;受意识形态驱动的组织利用民主制度追求非民主目标,挑战地区秩序。对意识形态上的敌人所展现出的真正温和,我们应当敞开怀抱。但是,在坚持我们的安全利益方面,我们不应犹豫不决。在两者之间狭窄的通道内,美国的政策绝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重要国家都唯我们马首是瞻。
在叙利亚,隐隐逼现的是更加复杂的类似的两难局面。(在某种程度上,叙利亚的情况证明了一种论调是错误的,那就是美国原本可以通过停止合作关系来促使埃及出现一种更民主的结果。美国冷眼旁观的做法的确没有约束住阿萨德家族的独裁主义。)在公开的辩论中,叙利亚危机通常被说成是一场民主斗争,其高潮应当是巴沙尔·阿萨德的下台。这两种定性都不符合问题的实质。真正的问题是巴沙尔的阿拉维派与占人口多数的逊尼派争夺主导权。
巴沙尔以优柔寡断闻名,他自己是个没有什么希望的领导人。他曾经作为眼科医生——一个通常不会吸引野心家的职业——定居在伦敦,只是在他的大哥、他当统治者的父亲的指定继承人去世后,才被征召进入叙利亚政坛的。所以,当巴沙尔令人欣喜地、几乎不可避免地倒台后,叙利亚战争很可能会继续打下去——甚至可能变得更加激烈。在门面人物下台的情况下,统治叙利亚军队的阿萨德家族和阿拉维少数派恐怕认为自己沦落到一场生死之战。
两种主义必须协调要搭建一条取代巴沙尔政权的政治道路比埃及和其他“阿拉伯之春”国家的情况更为复杂,因为对立派别为数更多、分歧更强烈。如果没有一个创造性的领导层,建立包容性的政治秩序——这一前景迄今在各方之间还没有明显的迹象——那么叙利亚可能分裂成对立的种族和教派实体,他们之间的斗争有可能因为民众涌入邻国而产生扩散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