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我和曼德拉作邻居
作为新华社记者,我曾在南非常驻4年,有幸与曼德拉先生比邻而居。对他病情的牵肠挂肚,对他的突然逝世肝肠寸断,这不仅仅是因为崇敬曼德拉的人格魅力,还有一种隐隐于心的情愫。
我在南非住所位于约翰内斯堡城北的一条林荫路上,这里最值得“夸耀”的,就是我们与曼德拉的居所仅隔两户人家。身为南非最著名的人物以及前总统,他的家与周围的住户没有什么差别:一栋两层小楼,安静的院落内外鲜花吐艳,只不过人们无法从高墙外看到里面的情形;唯一不同的,是他家门口有24小时保安。
平时这里十分安静,如果某天我们见到他的门前突然多了一些非同寻常的车辆,就知道某国政要或国际巨星来探望曼德拉了。
2004年,曼德拉向外界宣布将减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后,他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在南非,采访活动很多,但只要听说有曼德拉出席的,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媒体,记者们都是蜂拥而至。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机会将越来越少。有时曼德拉会见后就在他家院子里举行一个简短的发布会,这时我就可以享受作为邻居的便利:只消走路三分钟就到了,不像别的记者要开车一两个小时赶过来。
在与这位国际名人面对面时,我近距离感受到的,是他的睿智、幽默、率真:看他因为一句笑话而绽放孩童般的笑容,看他在亲自宣布自己儿子死于艾滋病时强忍的悲痛,看他从不掩饰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2006年3月1日是南非地方政府选举的投票日。按照惯例,曼德拉要来约翰内斯堡乡村俱乐部的投票站,众记者闻风而至,和排成长队的选民一起等候近距离感受他的风采。在忙着给曼德拉拍照时,我忘记把相机调为不闪光的模式,结果闪光灯亮了。“该死……”正在自怨自艾,一个保镖冲过来,朝我脑袋拍了一巴掌。我没吭声,因为我知道,这是自己无心犯了一个大忌:给曼德拉拍照绝不允许开闪光灯。这是曼德拉基金会给新闻圈定的“铁的规矩”,因为曼德拉在罗本岛监狱服刑时被迫长时间砸石灰石而得了眼疾,不能受强光刺激。
当曼德拉被簇拥出来时,他向排队投票的人频频微笑挥手,在欢呼和鼓掌声中,我听见一位女士用颤抖的哭音在喃喃自语:“我见到他了!见到他了!”我扭头一看,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白人妇女,她已热泪盈眶,激动得难以自持。另一位黑人老太太告诉我,她一大早就赶来这里,不为投票,而是想亲眼看曼德拉一眼。
不在南非生活,可能无法感受到曼德拉在南非人心目中的地位。南非的媒体在报道曼德拉时,总喜欢亲切地称呼他“马迪巴”(这一名字来源于曼德拉所属的滕布部落)。书店里关于他的出版物可以摆满满一书架,金币上雕着他的头像,矗立在约翰内斯堡桑顿商业区的曼德拉青铜像是人们最喜欢留影的景点,此外,以“纳尔逊·曼德拉”命名的还有大桥、广场、城市。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曼德拉被“神圣化”了,虽然安东尼·桑普森曾在书中提及,在与曼德拉商议传记的写作时,他一再强调“我不是天使”。
7月18日曼德拉生日这天,全南非都充满了节日的喜气,南非各大报纸纷纷在头版刊登他灿烂微笑的照片,配以“生日快乐”的大标题。现在,7月18日已被联合国定为“曼德拉国际日”,南非民众在这一天用67分钟(象征曼德拉服务公众67年)时间来参与公益活动,把曼德拉毕生追求的理想——民主、平等、和解、多元、责任、尊重和自由——世代传承下去。
追寻曼德拉的足迹是我的心愿。2008年4月,我登上开普敦的罗本岛,去看关押曼德拉的监狱。这是一个坐落在波涛汹涌的大西洋上的小岛,曾经荒凉凋敝,早年是流放麻风病人的场所,后来南非白人政府把政治犯投放于此,他们绝无逃生可能。我站在当年囚禁曼德拉的那间狭小的牢房前,见到简单的卧具还铺在地上。多少个日夜,他就在这里学习、思考、抗争,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改变南非人命运的力量。
我还来到曼德拉的家乡:东开普省的小镇库努。被绿色草场覆盖的小山像波浪一样翻滚到天边,有着锥形顶的圆形房屋三个一群、五个一组地点缀在苍茫大地上。这是当地科萨族人典型的居住方式,百多年来未曾改变,至今仍是南非最贫困的地区之一。站在一个小山头上,我似乎看见少年曼德拉和伙伴们在牛群中嬉戏的身影。曼德拉纪念馆的工作人员示意我眺望远方一处平房,说:“那里是曼德拉先生出生的地方,他也希望在去世后葬在那里。”
走好,亲爱的“马迪巴”!(记者袁晔)
专题:曼德拉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