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历史偶像与偶像历史
2008年7月,美国《时代》周刊第五次将曼德拉印为封面人物时,称之为“历史的偶像”,言简意赅地点明了他将来的历史位置。很不幸,他今年12月5日辞世了,变成偶像历史中的一员。
19世纪的英国,有一位知名史学家,叫托马斯·卡莱尔,曾无限赞美过那些不同于普通人的英雄。在《论英雄和英雄崇拜》一书中,他认为:“历史是英雄足迹的集合。”如果卡氏观点大致没错的话,后人肯定在历史上能找到曼德拉的足迹。
12月10日,南非著名黑人城镇索韦托大雨下个不停。在曾是2010年足球世界杯比赛赛场的FNB体育馆,南非政府为曼德拉隆重举行了官方葬礼。能容纳9.5万人的体育馆几乎座无虚席,位列其中的世界各国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竟达100多人。
葬礼如此隆重,以至于英国首相丘吉尔、美国总统肯尼迪、罗马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等人的葬礼都无法与之相比。即使不是人类历史上的“葬礼之最”,也一定是南非的历史之最。曼德拉如在天有灵,应该含笑九泉了。
致辞的嘉宾几乎用尽了在人类语言中所能找到的最美辞藻,颂扬曼德拉与白人种族隔离主义者“英勇战斗的光辉一生”。一句句美言,祭奠着逝者亡灵,也一次次撕扯着已缝合了20年的南非“种族伤口”。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雨,通过全球直播镜头,似乎将伤口渗出的滴滴鲜血,从FNB体育馆冲涮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索韦托是世界最大的黑人聚居地,也是南非种族隔离制度“血腥史”的历史见证。1976年,这里曾发生过震惊世界的学生运动,原因是南非白人当局在学校强制推行白人说的阿非利卡语(南非荷兰语)。当年6月16日,数千名中学生走上街头抗议示威,与警察发生冲突,造成1000多人死伤,史称“索韦托惨案”。
惨案之后,尚在狱中的曼德拉聪明地吸取了教训。他不仅自己身体力行,而且还鼓励其他狱友学习阿非利卡语。学习该语言的直接好处是,曼德拉大大改善了与白人狱卒的关系,致使狱中待遇大为改善。出狱后,能说阿非利卡语的曼德拉也提高了他在白人中的形象。
有观察人士说,在追悼会上称赞曼德拉的功绩无可厚非。但选择索韦托这个地方,加上赞美之声太大,却使得在南非种族和解进程中同样功不可没的“开明白人”十分难堪。比如说,如果没有时任南非总统德克勒克的宽容和开明,曼德拉能从容而安全地走出监狱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上世纪90年代,南非能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并实现民族和解,应该是不同种族间,特别是黑人和白人领袖间“政治性战略妥协”的结果,而并非曼德拉和黑人斗争单方面创造的奇迹。南非约翰内斯堡大学民主研究中心主任弗里德曼说:“认为南非发生了一场奇迹的观念对人们毫无益处。我们取得了一些成功,也经历了很多曲折,但谈不上什么奇迹。”
自1994年曼德拉当选南非总统以来,黑人“当家做主”20年的实践也能证明了这一点。总体上讲,南非的民族和解是成功的,经济发展也取得了一定的进步,至少获得了“金砖国家”这一响亮头衔。但同时也应该看到,南非的贪污腐化、贫富悬殊、失业率高企、经济停滞不前等问题也十分严重。
就拿现在20岁左右的青年人来说,他们被称为“生来自由的一代”,也被称为“曼德拉一代”。他们占南非人口的40%左右,但失业率却接近80%。一位名叫阿库姆齐·杰济勒的24岁年轻人对《纽约时报》说:“1976年那一代人,或者说我们的上一代人,有不同的挑战。我们不能天天谈种族隔离,一直这样下去。”
南非公布的2012年度公共意见研究报告《和解晴雨表》显示,年轻人对政治领袖产生信心的可能性更低,将南非现在的经济和社会不平等归咎于种族隔离制度的可能性也更低。
当南非总统祖马在10日的追悼会上致悼词时,观众们对他报以嘘声和嘲笑,明显是在表达他们对南非现政府的不满。2014年,南非将举行大选。虽然没人预言1994年以来一致执政的“非国大”(ANC)会失败,但其支持率将会大幅下降到60%以下。对于一个习惯于以绝对多数胜选的政党来说,这无异于已经敲响了声音洪亮的“不满警钟”。
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政治家阿尔基塔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的黄金分割思想引入社会科学领域。对于曼德拉的功绩评价来说,也应拿捏好这个十分讲究“恰当数字比例关系”的黄金分割法,否则将可能产生负面影响。
曼德拉在自传《漫漫自由路》中说,他不是圣人,也不是救世主。曼德拉的女儿说,父亲是个非凡的人,但他毕竟是人。历史告诉我们,历史偶像值得尊重,但偶像历史只能借鉴,不能作为现实生活中的“行动指南”。
专题:曼德拉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