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门罗的的小说朴素,简约,日常。说得没错,表面上确实这样,可故事里潜伏着笼罩着暗藏着一种阴森暧昧,影影绰绰,雾里看花的神秘气韵,使得读者一路提着心读下去。
那天在图书馆看到艾丽丝·门罗的短篇集《逃离》(Runaway),神使鬼差般随手借了。一读之下,大有“天上掉下个老太太”的惊喜!难怪与作者是同行又是同胞的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会说:“什么才是写作呢?知道艾丽丝!门罗吗?那才是真正的写作!”
说实话,这些年很少读小说,“当年的劲头哪去了?”我自己都觉得纳闷。周末,通常就是看看碟子翻翻闲书,斗志与激情几乎消失。看小说需要“斗志与激情”吗?太需要了,尤其读艾丽丝·门罗这类作家的作品,精神状态稍微差一点,就可能进不去。可一旦进去了,也就不愿出来。其中的欢喜忧愁意乱情迷欲仙欲死,也只有自己知道。
晚年才享盛名
《逃离》收有8个短篇,每篇3万字左右,最长的《法力》4万有余,已是不折不扣的中篇。似乎西方人不太采用中篇的概念,所以仍归于短篇。艾丽丝·门罗(Alice Munro)今年79岁,她中年出道,晚年才享有盛名,且愈老弥坚,是“江郎才尽”的反面典型。
艾丽丝·门罗出生在加拿大安大略省西南部的小镇。她的作品几乎都是以安大略省的小镇生活为素材,透过日常生活,书写人与人、人与命运的不寻常关系。门罗常被评家誉为“当代契诃夫”,这个比附未必恰当,为什么一谈到优秀的短篇小说家就一定要把契诃夫牵扯进来?难道契诃夫是麻将里的“百搭”?艾丽丝·门罗自有“门罗式”的独特品质,若真要类比的话,我觉得她和美国南方派作家是可以归在一档的。对人心幽暗微妙之处的探寻与剖析,在深度与广度上,她都可以不卑不亢地与福克纳、卡麦勒斯、弗兰纳里·奥康纳比肩而立。
有人说艾丽丝·门罗的语言很平白,没有张爱玲式的警语或王尔德式的妙语。她的小说朴素、简约、日常。说得没错,表面上确实这样,可故事里潜伏着笼罩着暗藏着一种阴森暧昧,影影绰绰,雾里看花的神秘气韵,使得读者一路提着心读下去——因为故事里的悬念。这样的阅读经验唤起我曾经读福克纳《献给艾米莉的玫瑰》、卡麦勒斯《伤心咖啡馆之歌》、奥康纳《好人难寻》时的感受。
逃到哪不都是一样
书名《逃离》取自第一篇的篇名,其余7篇多多少少都与“逃离”主题有关。可以说,8篇小说几乎就是连环扣。
第一篇《逃离》说女主角卡拉打算逃离丈夫克拉克以及这段不满意的婚姻,在贾米森太太帮助下,出逃计划当即落实。当她一个人坐上开往多伦多的大巴后,顿时变得六神无主,对未来毫无信心,于是半途而返。在大巴上,卡拉内心挣扎,对自己的冒然行为后悔起来。艾丽丝·门罗写道:“在她(卡拉)正在逃离他的时候——也就是此刻——克拉克仍然在她的生活里占据着一个位置。可是等逃离告一结束,她自顾自往前走自己的路时,她又用什么来取代他的位置呢?又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人——能成为如此清晰鲜明的一个挑战呢?”
是的,逃到哪里?有什么别的地方别的人能取代眼下的一切?人生的恩怨、情欲、苦痛,天网恢恢,逃到哪不都是一样!
摘下布克国际奖
门罗笔下安大略省的小镇,大多荒僻冷清,这样的地域特征赋予她小说里的人物带着一种北美式的寂寞——广袤无边。《逃离》里的8个故事,我每读一个都要沉溺回味良久,摆脱后,才能进入下一篇。连着读,太凄厉太伤人。
2004年,英国布克奖打破了地域壁垒,宣布将从2005年开始,每两年颁发一次奖金为6万英镑的布克国际奖(Man Booker International Prize)。去年也就是第三届布克国际奖被艾丽丝·门罗摘下,以短篇小说成就获得如此重要的大奖,不说绝后至少空前,这足以显示老太太的实力。
《逃离》的译者是李文俊先生,他也是翻译福克纳和卡麦勒斯的权威,由李文俊翻译艾丽丝·门罗,实在再恰当不过。
读了《逃离》,忽然想到去年看的电影《柳暗花明》(Away from Her),隐约记得电影改编自加拿大女作家的小说,当时看报一扫而过,作家名字也没记住。上网一查,这女作家果然是艾丽丝·门罗,小说原名《熊从山那边来》(The Bear Came over the Mountain),《世界文学》杂志今年第一期刊登了此篇,仍由李文俊翻译。
那天电影院里没几个人,也许老年痴呆症的主题不那么主流,但片子感人极了。散场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应该有更多人陪我看这个电影才对呀!”。
(摘自《联合早报》 作者: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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