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名胜地，算来也去过了不少，离新加坡不算远的日本，却仿佛留给自己的一份漂亮礼物，迟迟没有打开。
3月，有个去日本的机会，是新航名古屋办事处和长野县观光局邀请媒体的长野5日游。
长野，好像听过，可它在哪里？
从没想过，进入日本的第一站要从无甚印象的内陆县而不是东京、大阪、京都、奈良、横滨、长崎或者近年很热的北海道开始，于是第一反应——婉拒：不会滑雪也不敢学，不适合去这个多是参观高原滑雪场的行程吧。
可有人说了，日本，哪里都有好风景，哪里都好玩呀！
将信将疑中，搭上了新航直飞名古屋的飞机。
航班的时间很经济，午夜启程，一觉醒来，已是东瀛之国的中部，风还有点凛冽的早晨。
邀请方很为新加坡人着想，请来的向导是个英日语兼通，澳洲籍有俄罗斯血统的小伙子尼古拉斯，活泼英俊的他在出生地塔斯马尼亚学了三年日语，对日本风土文化的兴趣一发不可收，便独自来到名古屋工作。
从名古屋机场驱车两小时，参观松本古城之前先到松本老街的“明神馆”午餐。走在古朴街道恍然若梦，仿佛置身一幅江戶时代的风情画。这是在日本本土到访的第一家餐馆，历史悠久的和风餐室、庭园和食物，时时教人领略小巧完美的精致。
第一个惊喜：
松本城别名“乌城”，已有400多年历史，日本四大国宝级城郭之一。资料介绍，该城以日本战国时代永正年间建造的深志城为开端。1590年(天正八年)，丰臣秀吉为了削减德川家康的势力，将德川家移封到关东，小笠原氏也跟着移封到下总古河。松本一地则改封给由德川家出奔到丰臣家的石川数正。石川数正、康长父子以松本城为松本藩的居城，兴建天守、城郭和城下町，确立了松本城的规模。
松本城拥有独特的复合连结式天守群，所谓天守，即瞭望与指挥塔楼，封建时代统御权力的象征。现存的木造“天守阁”，是国宝城中以原始样貌保留下来的最古老建筑。细品古城风貌需有点体力，脱鞋放入管理员递上的袋子里，登天守阁就从攀陡窄木梯开始，有时还得手脚并用，气喘吁吁才能爬上一层。
天守阁的有趣在于外观为五层，内部却是六层，无窗的三楼是秘密暗层，紧急时武士聚集之处。走在城堡内，真切体会到“枕戈待旦”的含意：攻击敌人的“枪孔”，兵临城下时向下泼沸水倒滚油的活门，幽暗的光线，几乎垂直的木梯，一再提醒着从前的主人是多么寝食难安，随时紧绷神经提防敌人来袭。
可是，从天守阁走到相连的“月见橹”，天地豁朗，一亭台楼阁，设朱漆栏干围廊，相传为迎接到访的三代将军德川家光而置，是用来赏月宴饮的。现存和可考的日本古城中，松本城是唯一将月见橹建在天守建筑群中的。很奇妙地，一步之遥，便踏进了描写幕府时代的电影，叫人遐想那些古老的银月之夜。
从天守阁眺望城外，雪山美不胜收。
日本人有独特的色彩感。黑白相间的城阁肃穆优雅，与“日本阿尔卑斯雪山”相映堪称绝景。护城河上一支鲜红细长的“日本桥”，画龙点睛将“乌城”衬托得分外鲜明。河中天鹅悠游，庭园与水相连，任何时候都是一幅幽雅图画。
被海拔3000米的“日本阿尔卑斯”雪峰环抱的长野县，有“日本屋檐”的美誉，一年四季有不同消遣，春、夏、秋可以远足赏花，冬季则是滑雪胜地。3月行走在白色屋檐，经常想起的一个词是：天上人间。
如果人间真有“世外桃源”，这里就是了。洁净凉爽的空气，壮丽醉人的山色，幽静温泉小镇与世无争，是从喧哗都市“蒸发”的好去处。
离开松本，正像日本大文豪川端康成《雪国》开卷语写的：“穿越县境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这是日本人都耳熟能详朗朗上口的句子。
车子驶出隧道，窗外已换了季节：雨雪霏霏银妆素裹，被埋在积雪里的房舍，让你忽然懂了詹宏志笔下日本“深雪”的意境。
接连几天辗转在温泉小镇和高原滑雪场，白马山上高地——志贺高原——妙高高原一路走来，如果人间真有“世外桃源”，这里就是了。洁净凉爽的空气，壮丽醉人的山色，幽静深邃远离尘嚣，真是从喧哗都市“蒸发”的好去处。山地小镇里不时可见的“隐居”洋人，便是印证。
“温泉之乡”长野有200多处温泉。日本人将温泉称作“汤”，是沿袭了中国古代的说法。对日本人来说，冬天去泡温泉等于是去旅行的意思，温泉旅行是盛行的度假方式。
温泉小镇都建在雪山山腰或山麓。白马山的野氵尺温泉，据说是8世纪时一个和尚发现。资料说野氵尺温泉镇是个古老高山村庄，野泽酱菜和滑雪之村。住进明治21年营业至今的“桐屋旅馆”后外出散步，才发现此地的美妙：小镇中央，矮木栅栏围住的露天温泉日夜热气蒸腾，街上水雾迷濛宛若仙境。温泉水温90度，人们将玉米鸡蛋浸于池中，过一会儿就可取出食用。
横竖交织的几条小街，有的整排店铺卖当地名产“野尺腌渍”，有的是招牌密密的民宿街。温泉街有13处公共浴池可免费享用，明治年间建造的“大通汤”建筑精巧，是小镇地标，游客所爱。
志贺高原有个小镇也很迷人。七层高的“斋月楼”是昔日饮宴之所，叫人想象往昔的酒色风情。旅舍门前常见辟出一小方水池，卖50日元一个的温泉蛋。陡峭石阶的起始处，斑驳的药师菩萨石碑遗留着岁月余温。公共浴池外也供石雕菩萨，肩上搭条毛巾的老伯伯泡汤出来，惬意地踩着石阶慢慢下坡，一路和邻人打着招呼回家，好古风的画面，叫人想起川端康成《伊豆舞女》里关于温泉的描写。
小镇之夜有别样的氛围。入住赤仓温泉的雪场旅馆那晚，狂风乱雪漫舞，当地观光局干部带我们在小街的居酒屋晚餐后来到一酒吧，让专人伺候体验穿和服。朴实的空间，发现白天参观过的滑雪中心的主管夫妇、滑雪板修理员都来了，和柜台后的年青洋女侍随意招呼。原来小镇人都相熟，暖洋洋小屋里，当地青年，短期长期居住的洋人和滑雪客聊得热闹。雪夜里感觉更与世隔绝的高原小镇，地球上的纷纷扰扰都退得那么遥远……
雪山和温泉是绝佳伴侣。被海拔3000米的“日本阿尔卑斯”雪峰环抱的长野有“日本屋檐”美誉，一年四季有不同消遣，春、夏、秋可以远足赏花叶，冬季则是滑雪胜地。我们到来时，山下的城市已要入春，山上仍满眼银亮白雪。
和体育关系密切的长野，因1998年举办冬季奥运会声名远扬，又因2008年4月举行北京奥运的圣火传递广为华人所知。我们的五天行程里有四天在参观雪场，包括面积达85万平方米的白马八方尾根滑雪场，拥有长野冬奥会赛场的壮观大滑道和看台；白马五奄有专为学生而设的较小型滑雪中心，提供各种适合少年的滑雪课程。志贺、妙高各高原雪场都设施齐备服务成熟，国内外前来滑雪者众多，飞驰的鲜艳雪衣点缀得雪场生气勃勃。不想或不便滑雪？雪场也提供乘电动雪橇和雪车的玩乐。
每天都穿着观光局为我们准备的雪衣雪靴上雪场去，多数坐缆车，一程一程上到千多米雪原。有一日先乘长长电动步道上山，再换雪地越野车上到了山顶，天空竟下起雪珠，目力所及处皆白茫茫。美妙的是千米高原上隔绝了刺骨寒风的咖啡厅，握一杯热腾腾的可可，坐在窗边环望冰雪皑皑的空廓宇宙，想起了一个词：天上人间。
因有朋友学滑雪跌断腿骨躺了几个月，早觉得滑雪肯定和我无缘。不料最后一天来到长野和新潟交界的赤仓，一个只有两间小木屋的滑雪学校Snow Ski，盛情难却，硬着头皮穿上了沉重的滑雪板。
开始时举步维艰，连跌几个跟头，但在女教练大矢护驾指导下，竟可以自如行走进而小小滑动了。每当动作“稍见滑意”，大矢便喊：“滑起来了，真好！”她的鼓励让人相信，再学一次，就真的可以享受飞驰雪原的快乐了！
这一天的极致体验也毫无预期：众人学滑雪时，大矢的丈夫，一个脸膛红红的壮实男人竟和当地观光局官员一起，现场凿出一个冰桌，大矢用酒精炉和雪水煮了咖啡和茶。向导指示我们脱下滑雪板当座位，四野无人的雪原，萍水相逢的人们围坐在雪地上，喝了一次永生难忘的咖啡！
长野县北部志贺高原汤田中的地狱谷温泉(Jigokudani Hot Springs)名列世界七大温泉之一。与其他著名温泉不同，它只因一个奇观而出名——你很难想象，在这里享受泡汤的不是人，是野生猿猴！它是世界上惟一由猴子独享的温泉。
汤田中位于涩温泉乡最深处，悬崖陡峭，到处升腾着温泉的热气，山谷间还有迸射不息的喷泉，据说古代人见此光景，就把这地方唤作“地狱谷”。这里从战前开始就是避暑圣地，其时每逢夏季客似云来热闹非常，到冬季则游人罕至。
地狱谷有一所著名民宿“后乐馆”，是个很有点故事的老旅馆。描述棋王吴清源生平的文字里，都会有这样一段记载：1933年，升到五段的吴清源和好友木谷实都已是最受欢迎的棋士，为了研究“新布局”，他们在酷暑中来到木谷夫人美春娘家开的后乐馆，于是，这里就成了“新布局发祥之地”。
日本杰出围棋手木谷实是吴清源一辈子的挚友和对手，当年20岁的木谷如何提着木屐走在深雪覆盖通往地狱谷的山道上，来到美春父母面前，牵着美春的手说：“我想娶美春”，则是另一段传世佳话。
地狱谷温泉也在日本推理小说家西村京太郎的《野猿杀人事件》里出现：一名男子与一匹猿猴惨遭射杀，半个月后东京一个上班女郎在公园遇害。两起命案看似无关，子弹却是从同一款手枪中射出。但凶手为何要杀害猿猴？——故事情节当然是作家编造，小说中出场的后乐馆，却因此更染上一层迷离。
雪猿们聚集的温泉与后乐馆隔岸相望。地狱谷野猴爱泡温泉的习性何时形成？有几种传说：一说是近半个世纪前，住在附近的两三百只猴子，被后乐馆住客在露天舒服泡汤的情形吸引，有样学样，一泡上瘾。另一说法是，有一只在后乐馆露天浴池旁嬉戏的幼猴，偶然把手伸进温泉里，感觉暖和舒适，于是把脚和身体也浸了进去。小猴的伙伴们纷纷效仿，后来大猴们也学会了泡汤。
无论如何，岩石叠累的露天風呂，野生猿入浴的奇异画面，早已是当地旅游卖点，1964年“地狱谷野猿公苑”开园后一直大受欢迎。游客买票进入，就可零距离观赏野猿们泡汤。
地狱谷10月就初雪飘飘，到了隆冬“后乐馆”会被雪掩埋。我们到来的三月，已过了最寒冷时节。进入深山后步行约20分钟，走过一架大桥，四下仍残雪处处，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洋人之外也有台湾旅行团。通往温泉的山道上，猴子在身边乱窜，雪地里爬高跳低精力无限。习惯了与游客相安无事的猴们，大约是世界上最上镜的了，举起相机轻易可捕捉明信片式的画面：精灵幼猴，沧桑老猿，舔犊情深，伉俪亲暱……
雪景里最引人的，当然还是泡在热汤中的壮观猴群。兴奋的游客围着雾气弥漫的泉池拼命拍照，聪明的猴们见怪不怪一派笃定：有的趴着池边怔怔出神，有的一脸享受给爱侣挠痒，有几只想必泡得太舒坦了，晕陶陶打起盹来……
想起资料说，汤田中的温泉对神经痛、肌肉酸痛、关节痛、肩周炎、运动麻痹、关节僵硬、扭伤挫伤、慢性皮肤病、慢性消化不良、儿童体质虚弱、慢性妇科病等等都有很好疗效，不由好奇：常泡在温泉里的男女猴子，是不是都比它们的同类健康长寿许多？
地狱谷里有天堂，在温泉边出世长大，猴子们过的，是神仙般的生活。
后来向导带我们参观附近一家美术馆，发现雪猴也是当地摄影家和画家钟爱的题材，千姿百态，黑白彩色，占据了展厅的整面整面墙。
野猿公苑童话般趣致，对我来说更诱惑的却是富人文意涵的后乐馆。没能在隐隐有种神秘感的后乐馆住上一宿，是遗憾，也是再访地狱谷的理由。
书上说，木谷实夫人美春的妹妹美枝，93岁高龄时仍与女儿喜久子一起经营维护着“后乐馆”。曾被西村京太郎借用在小说里的后乐馆老婆婆，如今还健在吗？
山葵即芥末原料，大王山葵农场在长野安昙野市，1917年设立，是日本规模最大的山葵园，占地15公顷，年收获150公吨，也生产各种芥末食品。
农场内还有水车小屋、亲水广场、大王窟等景点，让人更感兴趣的是，大导演黑泽明电影《梦》里的“水车之乡”即在此拍摄。小卖部的芥末冰淇淋诱人，吃了一个，嫌它还不够辛辣。
百年木屋是清酒家族创业史的起点和见证，底层为办公室、清酒陈列室和小酒吧，楼上展示家族珍藏画作，保留着弯曲原状的巨木屋梁给人深刻印象。
长野农产丰富，为荞麦之乡，最著名食物是信州荞麦面条。跟着农妇磨麦、擀面、切面条，对吃惯现成食物的都市人是新鲜体验。做完后主人即拿去煮给你当午餐。看到上桌的就是刚才笨拙擀出的荞麦面条，宽细厚薄不一，却分外可口。
(摘自新加坡《联合早报》；作者：余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