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看到瑞典成为第一个在所有中小学都教授汉语课的欧洲国家。”前段时间，瑞典教育大臣扬·比约克隆德表示，在10至15年之内，全国中小学都将开设汉语课作为第二外语。
这条消息被国内外媒体广泛报道。瑞典教育大臣缘何如此提议？目前有何进展？汉语教学在瑞典“热”到何种程度？本报专访瑞典教育部官员、著名汉学家及汉语学习者，一探这个与中国直线距离超过8000公里的北欧国家“汉语热”之究竟。
瑞典教育大臣缘何提议？
中国经济发展是主因
新闻视点：媒体报道，瑞典教育大臣比约克隆德提议，让瑞典成为欧洲首个增设汉语为中小学第二外语的国家，该提议进展如何？
毕伯格(瑞典教育大臣高级秘书)：准确地说，这是瑞典教育部的计划，而不仅是教育大臣本人的希望。我们的目的是借此提升瑞典在世界上的竞争力。目前计划正在细化中。
瑞典向来重视外语教育。比约克隆德说：“如果只会瑞典语，将来就很难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占一席之地。我们能够无视这个世界其它国家的时代，已经远远不在了。”
但并不是所有外语都值得全国“普及”，汉语的地位，确实显得有些特殊。“比约克隆德近几年都非常重视汉语教育，他对全球化持肯定态度，认同未来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的重要作用。”瑞典著名汉学家、斯德哥尔摩大学孔子学院院长罗多弼说，比约克隆德曾表示，不仅在瑞典，在整个欧洲，越来越多的企业与中国进行合作，中国的经济力量越来越强大，因此，在他看来，“从经济发展的角度，中文将比法文和西班牙文重要很多”。
“我想强调的是，让孩子们多学外语，并不能只依赖孩子们的意志力。我们，应该尽力为他们创造学习外语的良好条件，包括为那些听力障碍的儿童。”比约克隆德说，“我们必须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我希望，瑞典对外语的重视，能成为整个欧洲的榜样，并激励欧洲其它国家效仿。”
在斯德哥尔摩大学学习了多年中文的瑞典人李茜看来，大部分瑞典人和教育大臣一样，都意识到中国在经济和文化上的重要性——瑞典媒体上常有关于中国的报道，不少商品都是中国制造，“今天让瑞典人学中文，是顺理成章的。就像瑞典人18世纪开始学习法语，之后开始学习德语和英语一样。”
有多少瑞典人在学汉语？
现约50所中小学开设了汉语课
新闻视点：在全国中小学推行汉语教育，有确切的时间表吗？
毕伯格：我们预计，要让所有学校都教授汉语课，约需10年时间。这涉及瑞典的国情，瑞典学生从小学3年级起开始学习英语，从小学6年级起，可选修第二外语，现在大多数学校可选的第二外语为德语、法语或西班牙语。瑞典对中小学第二外语的选择是非常慎重的，上一次，我们选择将西班牙语纳入中小学第二外语选修课，也经历了10年。
1991年，李茜打算学汉语的时候，斯德哥尔摩市只有3所高中开设汉语选修课，“估计全国也只有这3所。”于是她就申请进入了3所高中之一的南拉丁中学，一个年级有两个班级的学生选修汉语，一个班大约20人，若照此估算，当时全瑞典也许只有360位中学生学汉语。
“英语是瑞典中学生的必修课，汉语是我的第3门外语。”李茜说，“对我而言，学汉语不算难，语法还相对容易。”于是，李茜高中毕业后，顺利申请了斯德哥尔摩大学的东亚系，继续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而今，她的博士研究课题是中国的法律制度。
学汉语，在瑞典流行吗？“在斯德哥尔摩大学，近年每学期选修汉语的学生约有100人，但最后坚持下来的大约只有一半。这和选修西班牙语和法语的学生相比，太少了。”李茜说，据她了解，瑞典人对汉语的兴趣近年来越来越大，不仅有很多大中学生学习汉语，甚至还有一所位于斯德哥尔摩的幼儿园，也开设了汉语教育课程。
据比约克隆德说，瑞典全国现有约50所中小学开设了汉语课，这个数字和罗多弼了解的差不多。在罗多弼看来，近年来瑞典的汉语教育“爆炸性发展”，但主要的推动力并非政府，而是民间对汉语学习的巨大兴趣。
从今年开始，斯德哥尔摩大学中文系的招生要求有所提高，要求申请的学生有一定的汉语基础，若申请学生在中学并未学过汉语，则至少需要在孔子学院进修一学期的汉语课程后方可申请。因为近年来，每年申请就读中文系的学生约有500人，而中文系每届只有50人的名额，“招生比例”为10比1。
汉语对学习者的魅力在哪？
为找好工作，亦因热爱中国文化
新闻视点：您本人有没有学习汉语的兴趣？
毕伯格：我很有兴趣。瑞典人曾经认为掌握了英语这门第二外语，就能通行世界；但现在，随着中国经济实力增强，全球不少重要活动举办地都从欧洲迁移到了中国，瑞典人渐渐意识到了学好汉语的重要性。
“现在，就连斯德哥尔摩市政厅都有汉语讲解。”2005年2月，应友人罗多弼之邀，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周振鹤参加了瑞典斯德哥尔摩孔子学院的开幕，也深切感受到汉语热的升温。但在他看来，这并非中国文化的魅力所致，而是“很现实的经济发展问题”。
作为周振鹤的老朋友，罗多弼对其观点并不完全认同，“瑞典人学汉语不乏功利目的，但其中也有对中国文化的兴趣。”李茜之所以在1991年开始学汉语，只是因为一本名为《汉字王国》的书，让她对汉语这门“神奇”的语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不可否认，如今不少报名孔子学院汉语培训班的瑞典学生，是为了未来能有更多的发展机会，而并非为汉语本身魅力所吸引。如李茜所言，很多同学将汉语作为工具，来研究中国政治和经济，“毕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真正研究古代汉语、中国文学的瑞典学生非常少。“如今的中国对一些瑞典学生而言，意味着前途和机会。”罗多弼说。
不过，目前学汉语的同学们毕业后从事的工作五花八门，却很少和中国直接相关。“现在斯德哥尔摩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就业未必理想，因为瑞典国内对汉语有要求的岗位并不多，但汉语以后必定越来越重要。”罗多弼说。
瑞典中小学开汉语课有何障碍？
师资短缺是一大难题
新闻视点：推进汉语教育的过程中有何难点？
毕伯格：师资是个大难题。我们需要投入许多资源，才能让所有中小学都能拥有教授汉语的教师。现在的瑞典，只有为数不多的常规中文学校和高校有这样的师资力量。
在罗多弼和李茜看来，教育大臣的“10至15年计划”有些“太乐观”了，“教育部可能没有好好考虑过师资的问题。”罗多弼说，现在瑞典的汉语教师奇缺，且很难培养出大量优秀的汉语教师。而李茜认为：“虽然不一定能实现，但至少值得一试。”
怎样才算得上优秀的汉语教师？“要同时精通中文和瑞典语。”罗多弼说，“而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老师在瑞典太少了。不少中学汉语教师是瑞典人，汉语水平一般；而大多数华人教师的瑞典语水平一般。”现在，一些瑞典高校用“双导师制”来弥补这一“软肋”，李茜去年曾在斯德哥尔摩大学孔子学院担任过汉语教师，与她搭档的还有一位来自中国的老师，李茜偏重于教授汉语语法和阅读，而她的搭档则主要教授汉语口语。
罗多弼希望，有更多瑞典人以及当地的华人能够成为优秀的汉语教师。他所在的孔子学院开设了“汉语与瑞典语比较”的课程，来培训当地华人充当汉语教师。“但要在15年内培训足够的汉语教师依旧很难，瑞典的教育制度与法国等国家不同，权力比较分散，很难推行全国性的培训和教育改革。”罗多弼说。
“我估计，30年左右，汉语一定能够成为瑞典全国中小学的第二外语之一，但很难替代第一外语英语的地位。”罗多弼说。在他看来，不必在所有的瑞典小学和初中都开设汉语课，但可以在所有的高中开设汉语为第二外语选修课之一。“还可以考虑让多所高中合办一个中文班，招募两位优秀的汉语教师授课，这样便能有效解决师资问题。”罗多弼说。
专家点评
“汉语热”背后是“中国热”
周振鹤一直不赞成把 “汉语热”简单理解为 “中国文化热”。“当我们只是一个弱国时，并不会有人热衷于学习我们的语言，除了那些汉学专家。这就类似我们中国人数十年来将学习英语摆在一个重要的位置，难道是因为我们偏爱英美文化吗？显然说不上。英语之所以成为所有非英语国家的第一外语，原因在于它是一种强势语言，一种实际上的国际语言，如果我们不掌握它，就会在科技与经济方面落伍，如此而已。”
周振鹤印象深刻，20多年前，他访问荷兰莱顿大学时，欧洲研究汉学者还是寥寥无几，如今与中国相关的学问却成了“香饽饽”。在周振鹤看来，“汉语热”与中国经济发展密不可分。中国的发展让外国人刮目相看，他们就开始研究中国，并从中国这里寻找机会。
语言为先，先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会写一笔通顺的中文，而后再论其他——这在周振鹤心中，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道理：“经济是汉语热最重要的基础。在这里，依然用得着邓小平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发展是硬道理。只要中国发展了，汉语就会有人学，而且越发展，学的人越多。等到汉语真正成为大部分国家的第一外语需要，那时中国文化自然会有更多的人了解。”
“因此，对外汉语教育不必急于关注对方热不热爱中国文化，也不必急于对方是否了解中国的辉煌文化与巨大成就，那样可能适得其反。在推广汉语及中国文化时，不用拔高，更不用自作多情，顺其自然就好。”周振鹤说。(林环 孔令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