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想让你活下来

　　一丝彻骨的寒风掠过甘井子区金家街附近一条小巷，马路菜市场上摆摊的小贩们，纷纷将自己裹进厚厚的棉衣里。此时，是正午时分，15岁的少年王文超手里攥着几元零钱，走在这条熟悉的小巷里。“叔，有烂掉的菜吗？”文超跟一个熟识的小贩打招呼。

　　“烂菜没有，有点冻坏的菠菜，5毛钱归你了。”小贩说。

　　从菜市场出来时，文超手里的零钱已经换成了几袋子不新鲜的青菜。“医院的田阿姨说，我爸爸的肝硬化已经到了晚期，他现在基本上已经吃不下去东西了。只好给他多买几样菜，换着花样炒一炒，这样还能哄着爸爸吃一点。”说这话时，文超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文超的“时间表”

　　凌晨4时许，金旺社区深处山脚下，伫立着一栋很有些年头的老式楼房。在一楼拐角处的厨房里，亮起一盏光线微弱的节能灯。通常，文超忙碌的一天，从这时便开始了。

　　洗菜、淘米、焖饭、炒菜、拖地……天色放亮时，文超就该拎着饭盒走出家门了。约20分钟路程，走到第四人民医院。已经8年了，文超的爸爸王建军是这家医院里的常客，平均每个月里能有大半个月住在医院里，直到没钱了，才出院，然后等工厂发了下个月的那400元补助款后再来。

　　其实，在今年4月份之前，小文超不仅要照顾住院的爸爸，还要照顾中风瘫痪在床的奶奶，这个三口之家的生活重担，几乎全都压在这个未成年孩子身上。

　　今年4月6日，奶奶去世了。现在，医生说留给文超爸爸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不想成为孤儿，我不想让爸爸走。”文超说，他很想让时光倒流，回到以前，回到他7岁那年。“我从7岁开始照顾奶奶和爸爸，虽然每天很忙，但是奶奶和爸爸都活着真好，有两个人疼我，放学回到家后感觉很温暖。现在奶奶走了，爸爸要是再走了，这世上就剩下孤伶伶的一个我了，我不敢去想。”

　　清晨6点多钟，到医院给爸爸接完大小便，开始喂饭，然后到水房给爸爸洗衣服。忙完这些，出了医院，文超需要用飞跑的速度，并且还要抄近道翻过一座山，赶到东北特钢职业技术学校。

　　文超是这所学校里的一年级新生，他学的是数控机床专业。“学校里的老师对我非常照顾，学校特批免了我3年学费，并且我经常请假，每回请完假，老师都会给我补课。”

　　每天中午，通常都是文超最忙碌的时间。“先要去菜市场买菜，现在菜市场的叔叔、阿姨都认识我了，每天他们都会把蔫掉的、烂掉的菜留给我，只花很少的钱就能买，有时甚至不要钱。”文超说，“有时，菜市场好心的叔叔、阿姨还会给我安排一点零活，让我干一干，挣点工钱。”

　　从菜市场忙完，跑步回到家里做饭，然后再跑步到医院，给爸爸喂饭、翻身、接大小便……

　　“每天只有下午最轻松，放学后有充足的时间做饭、到医院照顾爸爸。”文超说，“等家里的事和医院的事都忙完了，我就该去捡饮料瓶了。”文超拾荒的地方，主要是金家街一带的饭店、娱乐场所门口，还有马路边的垃圾筒以及附近的小公园。“夏天，每天晚上会捡到10点钟左右，但是这两天冷了，晚上捡到9点多钟就冻得受不了了。捡垃圾一个月下来，能挣200多元。”

　　文超的快乐回忆

　　从记事到长这么大，文超每一天的生活，都是这样，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都是飞跑着，奔忙在医院、学校、菜市场和家之间。这样的日子，有忙碌，也有温馨；有辛苦，也有快乐。在2009年4月以前，文超觉得，自己的生活总体上来说，还是非常幸福快乐的。“因为有两个亲人爱我，奶奶和爸爸。”

　　事实上，在世上文超还有一位至亲的亲人，那是他的妈妈，只不过文超从来没有见过她。“我刚出生不久，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妈妈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没见过妈妈，这在文超内心深处，是一个遗憾。不过，文超早已习惯了没有妈妈的生活。

　　除了这个遗憾，在文超的成长经历里，更多的是快乐。最值得回忆的快乐往事主要有两件。文超说：“第一件是我10岁时，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跟爸爸、奶奶坐在楼前的石头台阶上吃西瓜。那天晚上，星星很亮。奶奶搂着我，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如果有一天奶奶死了，就会化成一颗星星，在天空中保佑着你’，我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当时奶奶的怀抱很温暖。”

　　“第二件最快乐的事，是我12岁时，也是夏天，白天，爸爸带我去吃麦当劳了。我长这么大就吃过那一回，味道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当时很兴奋，现在回想起来也很兴奋。”说到这里时，文超羞涩地笑了，“两件快乐的事都跟吃东西有关，我是不是太嘴馋了？”

　　文超的快乐幸福生活，在2009年4月6日17时22分戛然而止。“就是在那一刻，奶奶去世了，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没有了。”回忆到这里时，文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奶奶临终前几天，很郑重地找来二楼邻居老吴，她将一个老旧的存折，交给了这个可以值得信赖的好心邻居。存折上有3000多元钱，这是奶奶一生的积蓄，她委托老吴用这笔钱去买一台彩电和一个冰箱。“奶奶说置办这两个大件，留给我结婚时用。”文超陷入了回忆，“奶奶还说，她对不起我，让我生在这个家庭里受苦了。奶奶给不了我更多东西，一辈子就攒下这么点钱。听着奶奶的话，我哭了，我觉得我欠奶奶的太多太多，可是又没有能力回报她。”

　　新彩电和冰箱买回家不几天，奶奶便去世了。“奶奶死的时候没有闭眼，她看着我，死死握着我的手，但是已经说不出话了。”文超说，“邻居们都过来帮忙，楼上的吴大大说，我奶奶是不放心我，所以不肯闭眼、不肯放手。后来送到火葬场时，奶奶的手都僵了，但还是保持着握我时的形状。”

　　文超第一次品尝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滋味，这个15岁的少年，从那天起沉默了许多。“我不能在一年里失去两个亲人。”文超说，“所以我要救爸爸。”

　　不过，现实有时就是这般无情。“文超的爸爸是肝硬化晚期，肝脏功能严重衰竭，说实话，如果不赶快转院，后果恐怕不太妙。”第四人民医院的田医生说，“文超这个孩子很可怜，也很可爱，我们所有医护人员都很喜欢他，也很想帮助他，但以我们目前的治疗条件，确实帮不上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