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8月5日电 日本新华侨报网近日刊发了记者对东京大学大学院工学系中国留学生张梦耘的采访。采访中张梦耘谈了自己在留学及就职生活中的经历与感受。文章称,人之所以要学习,就是给自己更多的可能性。所以完全可以把自己考大学的目标定得更高一些,这样才有前进的动力——这是要对自己有信心;而在怎么考大学这个战术层面上,必须要谦虚,要知道自己的差距和不足,多请教前辈,踏踏实实弥补这个差距和不足。
文章摘编如下:
人物介绍:张梦耘,中国辽宁省沈阳育才高中毕业。2004年10月赴日本留学,2005年通过京都大学建筑学部入学考试。2006年又一次参加留学生考试,通过东京大学药学部入学考试。四年后,2010年,成功考取东京大学大学院工学系研究科技术经营战略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记者:您好,张梦耘同学。首先请您介绍一下自己来日本的契机。
张梦耘:好的,我来日本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就读的是著名的东北育才高中,学校与日本有合作项目,所以我与很多同学一样,很早就决定要到日本来留学。
记者:我曾经采访过很多育才高中的学生,确实非常优秀。但您让我很感兴趣的不是您的成绩和就读的大学,而是您的简历上有过两次在日本考大学的经历。您能否为我们详细介绍一下?首先,请问您第一次到日本是什么时候?
张梦耘:是2004年10月6日——这个日子我记得特别清楚。
记者:这么看,您到日本的时间也应该算是比较早的了。那时候你来日本就准备考东大么?
张梦耘:是的,因为很多前辈都在东大,我也是把东大的建筑学科当成自己的第一目标的。
记者:除了东大以外,您还报考了哪几所大学?
张梦耘:我当时还报考了九州大学的医学部、京都大学的建筑学部、名古屋大学的建筑学部。
记者:最终哪几个大学合格了?
张梦耘:最后是京都大学和名古屋大学合格了,东大和九大落榜了。
记者:当时您就考虑要在京大做一年“假面浪人”,第二年再考东大么?
(记者注:“假面浪人”指的是那些在现有大学里还在准备第二年重新考大学的人。“浪人”指的是第一年没有考上大学的复读生,一个“假面”突出了两者的区别。)
张梦耘:当时我还真没有这个念头——京都大学也是非常好的大学,而且自己第一次的分数也不是非常高,能考上也很不错了,所以发榜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东大落榜有那么一点遗憾。
记者:那是什么契机让你又一次准备考东大了呢?
张梦耘:进了京都大学,我住进了熊野寮,那是京大很有名的学生寮,也很便宜,但环境非常不好,又破又旧。一看这个环境,心里就产生了落差,自己来日本留学,不应该就过这样的生活,所以开始萌生了再考一次东大的想法,就是为了“逃离”这里。
记者:也就是说,当初你想再考东大的想法只是想改善一下生活环境?你可以搬出来呀!
张梦耘:怎么说呢,我的同学都住在那里,还真没有考虑过搬出来,在很多人看来,也许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其实更深层次的想法还是没有考上东大的遗憾,一直有一种不甘心的念头。在熊野寮的生活让我这种不甘心越来越强烈,最终我觉得人生不应该妥协,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妥协,就肯定会有接下来的一系列妥协。现在回想,可能当时有些幼稚,但也可以说,就是那股幼稚促使我下定了再考东大的决心。
记者:您是什么时候决定要重新考大学的?
张梦耘:是到了8月份的时候,暑假里我回了一趟国,也征求了父母的意见,获得了父母的支持。10月份回到日本以后,就开始重新拿出书本,再次准备参加留学考试。
记者:10月份才开始准备的话,也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呀,没有提前准备么?
张梦耘:估计您也清楚,上了大学以后是比较忙的,尤其是理工类的学生。而且周围的同学都忙着大学生活,看到我还在准备留学生考试都觉得很奇怪,毕竟环境不太一样了。所以我只有回国,获得了父母的支持,才真正下定决心开始准备留考,算起来也就真的是只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记者:您第二次参加留学生考试考了多少分?
张梦耘:747分——我是当年理科的第二名。
记者:只准备了一个月,第二次参加留考就能考出这个成绩,可以看出您的功底非常扎实。东大面试的时候有没有老师问您为什么考上京大还要再来考东大这样的问题?
张梦耘:确实有老师问了,而且我还换了学科,我第二次报考的是东大的药学部。我的家人都是在药学领域里工作,也希望我去日本能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但我一直喜欢画画,觉得能在建筑领域里做设计图非常帅,所以第一次报考的志愿都是建筑学部。但在我留学的时候,我的爷爷因为胃癌去世,父母怕影响我考大学的心情,一直没有告诉我,直到我考上大学后回国探亲才知道。这件事对我触动挺大,我第一次觉得医药这个领域能对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更有学习的意义,所以我由建筑专业改学药学专业。京大的经历也成为我打动面试老师的优势,毕竟大家都想考东大,但真正考上京大第二年再来考东大的并不多,所以我的这种行动最终打动了老师。那一年药学部只有我一个人合格。
记者:恭喜恭喜,我想,在很多人看来,您这种假面浪人太奢侈了,考上京大还要考东大。但每个人有各自的标准,只是您的标准比较高而已。考上东大给您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呢?
张梦耘:主要有三个变化。首先当然是生活环境改变了,东京是国际化大都市,很多人觉得到了东京才算真正到了日本,东京确实比京都繁华很多,但生活节奏也快了很多,每天都有一种繁忙的感觉。其次是关东和关西的生活也不同,关东人比较死板,而关西人比较不拘小节,更有幽默感。打个比方,在京大的同学很像日本娱乐搞笑艺人,在东大的同学则更像官僚。还有就是学科改变了,药学更加严谨,因为关系到人命,而建筑虽然也需要严谨,但药学的学究气更重一些,很多同学都不太爱说话。
记者:难得您上过东大和京大。您可否对两所学校的风气做一个比较?
张梦耘:我个人感觉,京都大学就像它宣传的那样,非常自由,给我的感觉更像一个夏令营,在京大,所有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去学一些东西。而东大更像一个军队,大家都按部就班地干自己的事情,学习的目的也都很明确。
记者:我采访的很多留学生都曾经参加过日本社团活动,不知道你有没有参与?
张梦耘:很遗憾我没有,药学部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不过现在在大学院里我们倒是有很多和外界联系紧密的活动,比如,我们大学院每年有一次海外研修,是学生自己与海外的公司联系,去参观其内部。2010年,我们就自己联系了中国的百度、阿里巴巴以及资生堂的中国分公司,等等,最后还去了一趟上海世博会,非常有意义。
记者:说起大学院,我正好想问一下,您学部学的是药学,而您大学院学的是技术经营战略。为什么您没有继续学自己原先的专业呢?
张梦耘:在学部的时候,我在一个证券公司实习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我感到商业界要比学术界更来得实际,更有挑战性,也更适合自己的性格。其实,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取得了几个制药公司的录用内定,但最终我感觉自己还是应该多学点东西,所以就报考了现在的大学院。东大的技术经营大学院相当于理科的MBA,把技术作为一个工具,追求经济上的价值。在技术和经济两方面都有涉猎,比较适合我这种半道出家想改学经济专业的人。
记者:我记得东大技术经营大学院是最热门的大学院之一。您还记得入学考试都考什么内容么?
张梦耘:笔试有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数学和逻辑题,算是考查学生的逻辑思考能力。第二部分是英语,题型很类似托福考试题目,考查学生的语言能力。第三部分是小论文,是测试学生的写作能力。当然笔试之后还有面试。
记者:目前,您在大学院里的研究主攻方向是什么内容?
张梦耘:我研究的主要是日本企业的国际化,例如索尼如何在国际市场上挑战苹果公司,等等。我最后的毕业论文方向是能源方面,现在正在构思中。
记者:离您毕业还有大半年,时间还是足够的。下面我想问问生活上的问题。您在日本打过工么?
张梦耘:打过很多,从最开始的每小时700日元都不到的料理店里打杂,到后来的电器商店的销售员,汉语老师、塾里的老师,从体力劳动到脑力劳动都做过。
记者:在打工的时候,您感受最深的是什么呢?
张梦耘:首先,我感觉日本人做事非常讲究责任感,也不认为有什么职业是卑微的,哪怕你是一个小料理店的打杂,你的工作是洗碗,你也有责任,要把碗洗干净,绝对不能因为你是一个临时工,就可以糊弄过去。我在当电器商店的销售员的时候,很多客人都问得很详细,你不能因为自己不是正式职员就糊弄客人,必须很认真地听客人的问题,然后做出解答,自己不清楚,就要去问其他人,搞懂之后再来回答客人。日本的客人是很难和销售员建立信任关系的,但一旦有了信任关系,他们会一直在你这里买东西。所以在日本,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关系非常重要,这是我感受最深的地方。
记者:您现在已经是大学院二年级,即将毕业,今后有什么样的抱负呢?
张梦耘:抱负不敢当。我记得上届前辈毕业的时候,东大校长在毕业典礼上说过一句话,作为东大的毕业生,社会都对你们抱有厚望,你们不应该视此为包袱,而是应该有相对的能力。而我,不仅仅有日本这个社会的期待,还有中国、亲人们、朋友们对我的期待,我至少要让这些关心过我的人、支持过我的人满意,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当然,这个概念非常大,说到具体的,就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今后的工作。
记者:作为一个社会人,您还需要经历很多,但作为一个留学生,您能够取得现在的成绩,已经足够成功了。对于今后想来日本留学的后辈们您有什么建议么?
张梦耘:我觉得在决定考什么大学的战略层面上,应该相信自己;在如何考大学的战术层面上,应该更加谦虚。
很多人不敢去挑战名校,觉得自己在中国学得就不是太好,想考上名校不可能。但是,人之所以要学习,就是给自己更多的可能性。所以完全可以把自己考大学的目标定得更高一些,这样才有前进的动力——这是要对自己有信心;而在怎么考大学这个战术层面上,必须要谦虚,要知道自己的差距和不足,多请教前辈,踏踏实实弥补这个差距和不足。我一直觉得,日本是一个很公平的社会,只要你付出了努力,必定会有好的回报。
记者:谢谢张梦耘同学给我们的分享。也祝愿您今后的生活一帆风顺。
记者手记:
复读是痛苦的,这意味着和你同龄的学生已经在享受大学生活了,而你还必须寒窗苦读,和自己的后辈们一起争夺进入理想大学的机会。很多人都不愿意第二次考大学,因为一次已经足够让人精疲力竭。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看到张梦耘同学的经历,都会觉得“奢侈”——居然在京大这样的学校里做假面浪人去考东大。但正如张梦耘同学所说的,人人都会经历类似的分支,是妥协还是挑战,必须选择,而他只是选择了挑战。我想,我们之所以觉得张梦耘同学的挑战是一种奢侈,或许是因为我们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妥协吧。(葛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