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忆1959年夜巡西沙:外国飞机向军舰逼来
本文摘自《解放军报》2011年2月10日第11版,作者:魏艾民 系原海军政治学院政委,原题:《难忘西沙夜巡》
近来,一家电视台连续报道一位湖南籍青年艰苦守岛16年,为保卫海防作出突出贡献。我作为一个老兵,看了报道十分感动,又多有联想,50多年前深夜巡逻西沙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我在《人民海军报》当编辑,响应毛泽东主席军官下连当兵的号召,于1959年夏季的一天,登上停泊在榆林港的一艘猎潜舰。政委把我接到会议室,介绍了情况。他说:“想把你分到操舵班,可以吧?”我立即回答:“坚决服从。”
航海长领我进士兵舱,指着一个下铺说,这是你的床位。士兵睡铺分三层,层和层之间,只能容下人的身体,没法坐在床上脱衣服,只能先脱了衣服滚进去。
那时年轻,对这样的条件,一点也不感到有什么苦。只是觉得,当兵就要完全像个兵,戴着军官牌牌实在不便。这艘营级舰,政委是中尉,副长是少尉,而我,一个上尉士兵,显得很“刺眼”。
我要求政委给我换一套水兵服。他笑着说:“在舰上平时多是穿工作服,都是兵。”果真这样,当兵一个月,几乎天天穿着工作服。
那时,南海军事斗争形势很紧张,我舰艇部队担负着巡逻西沙的重要任务。我上舰几天后,该舰接受了赴西沙巡逻的任务。记得那次巡逻的编队,旗舰是一艘护卫舰,舷号为“172”,我舰随行跟进。我们是晚饭后出航的。
出了军港,海风迎面扑来,消除了多日难忍的炎热。一会儿,在西南天际,新月显现,大海在银色月光下有一种醉人的美,真正享受到“海上生明月”的情境。
军舰航行在貌似平静的海面上,但舰员都感到舰体激烈摇动。这是“涌”在发威。“涌”,能把军舰折腾得“发疯”,晕船的人最怕它。
这时,军舰中速航行,班长专心操舵,但在“涌”的折磨下,他大口呕吐,食物吐净,吐酸水,直到吐血丝,操舵兵强把他换下,一会儿,自己也开始大口呕吐。放在舵机旁的水桶吐满了,我赶忙倒掉。
说来也奇,大多数同志呕吐,而我却不感到晕船。看操舵兵强打精神硬撑着,我突然意识到,本人不也是一个操舵兵嘛!况且在海军政治学校毕业实习时也操过舵。
当时军舰是“把定”航行,操舵兵并无复杂动作。我对操舵兵说:“你休息,我来!”操舵兵也许是太难受了,就把舵交给我,顺势躺在甲板上。
这时,新月早已隐去,大海好像被一幅无边的大黑布紧包着,浪,有节奏地撞击着舰舷。我稳把舵轮,思绪万千。这些年虽多次上舰,但那是采访,而今天,我是实实在在的水兵,是手握舵轮的操舵兵;无数次报道过别人进行战斗巡逻,而今天是自己驾着战舰在巡逻。水兵的自豪感是无穷的力量,我站在舵轮前几小时,没有呕吐也不感到劳累。
军舰在徐进,突然,透过夜色,我好像看见舰的前进方有一座小山,睁大眼睛细看,原来几十米外有一艘机帆船,要从舰的前进方向横切过来。我很紧张,对急促传来的舵令也听不清。
两船相距越来越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副长从什么地方突然冲上来,急抓舵轮,来了个左满舵,军舰在海里打了圈,躲过了机帆船。这时睡在舵机旁的班长,好像遭了火烧,一下子跳起抓住舵轮,睡意、晕船都不见了。我木然站着,内心充满自责。
军舰照常巡逻。天快亮了,一阵阵备战铃声划破海上黎明的寂静。几架外军飞机向我舰逼来。大家迅速奔向自己的战斗岗位。
副长利用扩音器命令:“各战位注意,哑射,防止走火。”至今我也不知有关条令是否有“哑射”这个词,但当时大家都清楚,就是火炮跟定目标,但不开火。
解除战斗警报后,军舰围绕一些岛屿用经济速度航行。岛上渔民和气象站的工作人员,挥动着手帕或衣服向军舰致意,我们也向他们招手,表示慰问。
军舰返航靠上码头后,我找到政委,还没有开口,他就笑着安慰我:“这次巡逻,我们圆满完成任务,特殊情况下,你主动操舵,尽了一个战士的责任。没出事,平平安安,别再说了。”
半个世纪过去了,今天回忆往事,我仍有点后怕,但能亲自驾舰巡逻西沙,深感荣幸。现在看到关于西沙的报道,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作者名片:魏艾民,原海军政治学院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