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航母工程幕后英雄：此生有幸，此生无憾

　　2012年10月14日，辽宁舰在试航。李唐摄

　　辽宁舰航空部门官兵。李唐摄

　　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静静地停泊在青岛海军某军港，夜幕降临时，巍峨的舰体上灯火辉煌，如同一座壮观的“海上城市”。

　　从“瓦良格”到辽宁舰，这艘锈迹斑斑的航母平台在短短几年内历经了脱胎换骨式的重生。2012年9月，辽宁舰交付海军，两个月后就实现歼-15舰载机着舰起飞。

　　中国航母的发展速度令世界吃惊。在这背后，成千上万的官兵已经默默奋战了数年，他们是中国航母工程的幕后英雄。

　　为航母建“家”

　　“修了40年军港，能完成这样一个工程，我感到很自豪。这是百年大计！”凝视着办公室墙上的航母母港规划图，黑瘦的李永平说。

　　在这位海军航母军港建设部队部队长的办公楼外，沿着逶迤的海岸线，规划图上的航母码头、超长防波堤、洞窟已经变成现实，首座航母军港已经初具规模。

　　墙上的彩色照片记录着5年前这片土地上的原始景象：沿海岸线的狭长区域上，分散着6个村庄1400多户人家，还有4000多座坟墓，海面上密布着养殖箱笼和渔船。“扒房子、迁祖坟”，难度不小。

　　这些渔民祖上是明朝时从山西迁来的，世代以打鱼为生。部队联合地方政府走村串户宣传动员，尽管故土难离，但大部分老百姓还是深明大义。部队在安置区修建了“六和社区”，还出钱为村民兴建了新的码头，取名“连心渔港”。

　　航母军港建设部队政委黄毅有一次到村里走访，一位老妈妈闲谈中提及正为大学即将毕业的女儿找工作发愁。黄毅悄悄记在了心里，回头给施工企业中一位熟识的领导打了个电话，推荐了老妈妈的女儿。

　　经过考试，她被顺利录取。很长时间以后，这位企业老总才知道，黄毅推荐的大学生与他非亲非故，只是拆迁时偶然碰到的一户农家的女儿。老总感动地说：“冲您这种精神，我们一定把码头建好！”

　　黄毅对众多施工单位领导说：“我不能保证你们赚钱，但能保证你们的荣誉。”几家施工最出色的企业，他做了“中国首座航母码头建设功勋单位”的锦旗，亲自送到施工企业去。

　　工程领域的腐败被称为“世界性难题”，黄毅应对“潜规则”有自己的办法。一些施工企业负责人非要来拜访他，他就将办公室门敞开，请纪委书记在一边坐着。

　　然而，真正的工程难度还在施工本身。航母军港要建设3段总长8000多米的防波堤，面临大体积混凝土浇筑裂缝的难题。他们反复试验，调整水泥和外加剂品种，探索出大型混凝土浇筑配方，一举攻克了这个难关。

　　航母军港施工高峰期，上千台车辆在工区内来往奔驰，24小时作业，施工人员上万人，仅工程采石就使用炸药7500吨，搬掉了附近3座大山。

　　修建航母码头和防波堤使用的最大沉箱单个重量超过7000吨，超大型沉箱的海上运输、安装都是新课题。他们与施工单位联手采用获得国家专利的新工艺，解决了这个世界性技术难题。

　　工程开工5年来，航母军港建设部队的官兵没有休过周末和节假日。6名年轻干部放弃了读研究生的机会。“研究生可以再读，航母工程也许只能赶上这一次。”他们说。

　　从李永平办公室墙上的规划图来看，航母军港还未全部完工，但它已经初步具备航母保障能力。今年2月27日，辽宁舰首次成功停靠母港码头，黄毅政委欣慰地说了8个字：“此生有幸，此生无憾！”

　　监造辽宁舰

　　严重锈蚀的舰体，满眼建筑垃圾，寂静得吓人。这就是“瓦良格”留给莫立新的第一印象。

　　废旧航母平台停靠在大连造船厂码头后，这位海军装备部驻大连某军代表室的高级工程师第一个上舰去勘测。莫立新有着丰富的军舰监造经验，对这个“巨无霸”3次“体检”后，他判断工程总量相当于10艘驱逐舰。

　　未来几十个月的工程计划清晰起来。和很多人一样，他当时心想：一定要让“瓦良格”在我们手中获得新生。

　　每天，都有数千名技术人员和专业工人在航母平台上施工，舰上需要安装来自全国1000多家科研院所生产研制的上万台套设备，简单如电缆，就有3000多公里长，军检验收任务异常繁重。

　　动力系泊试验是在冬天进行的。航母主机一开机，主机舱内温度高达60摄氏度，军代表们汗流浃背地工作。主机停机后，舱内温度骤降，大家再穿上大衣，感冒发烧就成了家常便饭。

　　驻大连某军代表室的高级工程师康郦，被国家留学基金委选为出国高级访问学者，临行之前，他负责的航母某专项工程急需安装新型武器装备，康郦主动放弃了梦寐以求的出国机会。

　　与他同一个军代表室，副总代表王祖强妻子的预产期正好在航母试航期间，妻子是高龄产妇，但她理解丈夫的工作，支持他照常出海，只要求走前为孩子取个名。王祖强最后给孩子起名王心舟。

　　就在航母平台续建热火朝天施工的同时，歼-15舰载机的研制创造了中国飞机研发速度新纪录。海军装备部驻沈阳某军代表室，全时段开展军检验收，歼-15舰载机装配一次交验合格率达100%。

　　歼-15舰载机要成功在航空母舰上降落，航空保障系统是关键。其中阻拦机的安装精度要求堪比航天飞行器对接，他们就选择扰动较小的凌晨施工。

　　有时候，军代表要操的心还不止技术层面。航母上使用的某特种钢材在鞍山生产，企业刚作好生产准备，金融危机来了，厂子全面停产，职工放假，生产用电都停了。

　　驻鞍山某军代表室多方协调，最终让厂家单独启动特种钢生产线，按时完成7个规格特种钢材的供货任务。

　　“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为部队造一条好船。”莫立新说。航母首次海试中，他们发现全舰人员的餐具，需要30名战士从早洗刷到晚，占用人力不说，还无法满足需求。

　　驻大连某军代表室立即组织人员调研，最后决定购买两台大型自动洗碗机，这种洗碗机每小时可刷洗餐具2000件，一下将战士们解放出来。

　　生活保障系统也是海军领导力图不断改善的。参观过辽宁舰的餐厅后就会发现，那里环境非常温馨，军代表们当年提出的“让餐厅成为舰员最愿意去的地方”的目标已经实现。

　　经历多次海试之后，恢复活力的航母试验平台涂上了崭新的舷号“16”。距离莫立新第一眼看到它，已经过去了8年。莫立新竖起大拇指说：“干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就为这一天。”

　　在“那一天”——“瓦良格”变身辽宁舰，国家领导人亲临航母建设现场授军旗，宣布航空母舰入列。海军装备部驻大连某军代表室总代表杨雷，代表军方在交接舰议定书上，庄严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托举舰载机起飞

　　在北方某地海军某舰载机训练基地宽大的机库内，勇猛霸气的“飞鲨”歼-15舰载机静静地伏在地面上。它身后的高墙上，悬挂着一面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国旗。

　　机库外不远处就是开阔平坦的跑道，跑道尽头是一个模拟航母14°倾角滑跃甲板的起飞平台。基地勤务保障大队的战士正在机场上忙碌着，为下午的飞行作准备。

　　这里是培养航母舰载机飞行员的摇篮——去年歼-15舰载机在辽宁舰上“轻松一落”，背后是飞行员们在这里已经进行了几千架次的反复练习。

　　组建初期，基地就组织官兵到装备生产厂家全程伴随学习，首批特种装备和测试装备交付后，当年就形成了保障能力。目前，基地已经培养了数百名舰载机起飞和着舰引导、测试与评估等方向的航母专业人才。

　　勤务保障大队大队长刘周说，一年中有200多天都是飞行日，战士们一年四季都要清扫跑道，冬季海边的风吹得人站立不住，但大家没有怨言，“为航母事业出一分力，少活几年也愿意”。

　　距离机场不远的地方坐落着几排板房，那里驻扎着海后某工区部队，眼前这个现代化的训练基地就是他们移山填海，组织施工建设起来的。

　　几年时间里，他们削平5座山，建成了这座世界上少有的舰载机训练基地。“工程大会战时，几千人同时作业，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比沙尘暴都厉害。”部队长赵明环说。

　　工区50多岁的高级工程师解红军，因为劳累过度，数次晕倒在施工现场。

　　驻地属于寒区，2009年又赶上了60年一遇的严寒。他们采取在混凝土中添加抗冻剂、封闭外墙加盖保温层、室内生火炉等方法，改写了寒区冬季不能施工的历史。

　　训练基地建设部队对工程质量的要求堪称苛刻。机场道面实施浇筑混凝土作业时，突然下起大雨，部分混凝土表面被雨水破坏，事后修补验收时也能过，但他们还是决定将400多立方米的混凝土道面砸掉返工。

　　年轻的工程师张晓检查某部位焊接质量时，1500个接点，一个一个用手探摸，手指被钢筋刺得鲜血直流。

　　有一天凌晨，施工管理二处的解红军在施工现场夜查时，发现个别企业强夯施工夯数不足，当即责成他们将施工区域补夯一遍。有人看过他们的工程后说，你们的施工质量比“鸟巢”质量还高。

　　试训基地建好了，但工区财务处处长张全良的妻子却看不到了。张全良的爱人患有恶性脑瘤，两次做开颅手术，张全良都没能陪在身边。他和妻子约定，工程建成时，一定带她到现场看一看。可妻子没能等到那一天到来。

　　2009年，工区政治部组织临时来队家属座谈会。一位妻子说：“别人两口子一起散散步再平常不过，对于我们来说，那简直是一种奢望。”她的话一下说中了大家的心事，一帮家属哭成一团。

　　这支直接参与了航母工程建设的部队，很多官兵没有亲眼见过辽宁舰。一些战士来服役两年，一直在野外施工，几乎没有穿过军装常服，没有住过砖瓦房。

　　后来，部队不搞家属座谈会了，改成集体卡拉OK比赛，官兵们最喜欢点一首叫《信仰》的歌，歌词中唱道：为什么我们总是热泪盈眶，因为我们的血为祖国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