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两盏、十盏、百盏……数不清的河灯疏疏密密浩浩茫茫地在松花江上漂荡着。碧波托着粉色的河灯,红色的烛光映照着碧水,天上的星星在水中闪烁着,水中的河灯和天上的星星相互交织着,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水中,只有一条天地银河缓慢地涌动着……
吉林“远迎长白,近绕松江,扼三省(辽、吉、黑)三要冲,为两京(盛京、兴京)之屏障。”(《吉林外纪》)当中原官兵踏进这片土地时,松花江就不再平静了。明永乐九年(1411年),成祖朱棣派钦差内官亦失哈等千余人率船25艘,在黑龙江下游亨滚河口对岸特林正式设立奴尔干都司(现俄罗斯境内庙街)。后明朝派骠骑将军、辽东都指挥使刘清三次带兵到松花江(现吉林市城南阿什哈达附近)造船,目的是为了有效地管理居于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流域的女真贵族,运载军兵,迎来送往粮草和贡品,一直延续天顺时代。这时的鸡林(吉林)是连接京师、辽东都司和奴尔干都司的纽带。当时,由于松花江水深流急,造船军兵遇难大有人在。为了超度亡灵,渔人就把糠灯改造一下,蒸制成半个瓢形,装上点燃的油灯芯放入松花江,默默地祈求死去的人安息。这就是松花江上第一盏河灯。
清顺治年间,为了进一步防备沙俄入侵,保证边境安宁,在松花江畔(今吉林市临江门一带)建造船厂,设立水师营(现称“船营”)。“东西一百五十九丈六尺,南北十八丈。凡水师创造船舰均在此厂。黑龙江船舰亦寄此制造焉。”“所辖新旧满洲兵二千名,并徒直隶各省流人数千户居此。修造战舰四十余艘,双帆楼橹,与京口战舰相类。又有江船数十,亦具帆樯。日习水战,以备老羌。”(《扈从东巡日记》)康熙十二年(1673年)安珠瑚奉命在船厂偏东之地修城。1676年,宁古塔将军移驻吉林乌拉。1682年,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东巡吉林,乘船在松花江上检阅吉林水师,写出《松花江放船歌》:“松花江,江水清,夜来雨过春涛升,浪花叠锦绣彀明。彩帆画鷁随风轻,箫韶小奏中流鸣,苍岩翠壁两岸横。浮云耀日何晶晶?乘龙直下蛟龙惊,连樯接舰屯江城。貔貅健甲皆锐精,旌旄映水翻朱缨,我来问俗非观兵。松花江,江水清,浩浩瀚瀚冲波行,云霞万里开澄泓。”并赐封吉林为“江城”。
事隔三年,清朝发动了著名的抗俄“雅克萨之战”。吉林水师和船只在战役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康熙在松花江上只见一艘艘战船长帆高悬的壮阔景象,却想不到松花江水下埋葬了多少冤魂。船厂的工人多是从关内迁徙来的流民和发配来的罪犯,经常在水上活动,死者不在少数。活着的人惶恐不安,认为淹死江里“屈死鬼”阴魂不散,只有找到替身才能重新托生。吉林船营水师中当官的听从绅士们建议后,便在温德桥头请北山寺庙僧人办水道场燃放河灯,收买人心。
河灯送走了茫茫的风尘岁月,也映出一幕又一幕悲怆的烟霾。
松花江留住了这灵性的河灯。清时,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松花江江面上河灯簇簇,随流漂荡。河灯燃起青烟笼罩江面,更加增添了神秘的气氛。清末民初,河灯又改为用纸糊制莲花形灯,其底部浸蜡,灯芯改用蜡烛。放河灯的场面十分壮观,有时河灯达万个。清诗人沈兆堤在《吉林纪事诗》写道:“中元灯异上元形,会啓盂兰灿若星。万朵荷花照秋水,可同佛火烛幽冥。”诗人孙介眉更是称赞:“银盘电盏影江波,拥岸人观灯放荷。万朵烛光看不切,一舟打浆夺前过。”
在吉林,放河灯不仅是缅怀先人,也有祈求幸福之意。然而,河灯最好看的时候是在近年来的雾凇节。这时,放河灯已成为一种文化庆祝活动,利用松花江不结冰的特点,在寒冬腊月里放河灯,江岸上的雪柳,空中的五彩焰火,江中各样动植物和人物灯,编织了一幅北国江城美丽的民俗画。
吉林河灯里有历史,历史中有民俗,民俗中有风情。吉林人年年放河灯,欢乐的节日放河灯,悲伤的日子也放河灯。河灯凝结了吉林人太多的情感。
一盏盏河灯漂过去了。漂走了造船工撕肝裂肺的求救声,漂走了放排人沉抑苍凉的松江号子,漂走了松花江上一段远古的风情。
一盏盏河灯漂来了,漂来了关东老少爷们的一张张笑脸,漂来了中外贵客友人对这人间绝景的称赞声,漂来了白山松水的祥和安宁富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