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9时，60岁的王桂芳坐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平常天晴的话，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外面出摊卖馄饨。刮大风下雨的天气，外孙女琴琴不让她出摊。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17岁的琴琴依偎在外婆身边，数她头上的银发。一根，一根，……“不数了，好多啊！”琴琴站起身来，笑着说。她望着外婆，突然一脸认真：“家家(外婆)，等我工作了，给你买个大房子，还给你请个保姆洗衣、做饭，你只管出去玩！”王桂芳听了这话，鼻子一酸，但她努力忍住没流下泪来，但过往的17年的生活，却如电影画面般，一幕幕呈现在她眼前……
女儿女婿遇难
孩子会的第一句话是“家家”
天晴的时候，每天下午5时30分左右，王桂芳会在家里收拾锅炉、调料、馄饨，准备出摊去。这个馄饨摊平均每月能带来400元的收入，加上退休金，祖孙二人以此维持简单的生活。
每天出门前，王桂芳会习惯性地看一眼墙上琴琴的照片，长大的她是那么漂亮和可爱，可惜她的爸爸妈妈此生没能看到。
那是1994年9月的一天，家住汉口的王桂芳像往常一样照看着外孙女琴琴，让她不安的是，女儿女婿并没有按时来看孩子和吃饭。下午，她等来了一个至今不愿提起的噩耗：女儿女婿双双被歹徒杀害。王桂芳抱着才8个月大的琴琴，哭昏了过去。
悲痛的日子里，王桂芳走路接连摔跤，43岁的她，下牙磕掉了半边。有人劝她趁孩子小，给送进孤儿院去，王桂芳听了连连摇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她一口饭吃！”已丧偶多年的王桂芳，决定独自为这个孩子撑起一片天。
那时王桂芳一个月的退休金是400多元钱，小女儿还在读书。她拼命省吃俭用，把钱一点点攒下来，每天给琴琴买奶粉、汽水肉、蒸鸡蛋，生怕亏待了孩子。从那时起，王桂芳就再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过年过节，王桂芳不愿带琴琴出门，因为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琴琴没有。“别的孩子长大会说的第一句话都是‘爸爸’、‘妈妈’，我的孩子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家家(外婆)’。”想起这事，王桂芳就直抹泪。王桂芳还记得，琴琴一岁半的时候，本来还不会走路，可一天早上却突然跑了起来，王桂芳激动地一把抱起孩子，大哭起来：“多可爱的孩子啊，多可爱的孩子啊……”
祖孙相依为命
外婆住院孩子睡在病房
平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祖孙俩相依为命。一老一小，经历了一般家庭没有的那些酸甜苦辣。
琴琴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王桂芳患子宫肌瘤住院做手术。不仅王桂芳自己没人照料，连琴琴也得麻烦别人送到医院来，晚上就挤在外婆的病床上睡。夜深人静，王桂芳咬着嘴唇，泪如泉涌。
还有一次，王桂芳患脑溢血，医院已经3次下达病危通知书，琴琴还小，王桂芳的小女儿卖掉母亲的房子，扑通一声跪到医生面前：“求求你！一定要把我妈妈救过来，不然我那外外(指琴琴)怎么办？”
一次又一次，看到身边慢慢长大的琴琴，再大的病痛，王桂芳也撑过来了。年幼的琴琴可能还不知道，如果外婆没了，她会怎样，但王桂芳却清楚地知道，琴琴的存在，就是她生活的寄托。
琴琴读初二那年，有一天高烧不退，王桂芳赶紧把她送到医院，一针就花完了刚借来的800元钱，眼看还得继续治疗，王桂芳“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姐姐：“我活着撑着就是为了琴琴，她完了我也完了。你要是我亲姐姐，就借一万块钱给我……”姐姐马上送了一万块钱来，琴琴得救了，可这笔钱，王桂芳至今还没能还上。
有爱就有欢乐
5元钱的蛋糕两人分享
现在，王桂芳和琴琴住在常青花园一社区，是她小女儿公婆的房子。
王桂芳现在担任社区的邻里守望员，在外巡逻的时候，她笑眯眯地跟街坊们打招呼。有人试探性地说：“你是靠爹爹享福吧？”王桂芳总是笑而不答。她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痛楚，对她来说，能看着琴琴慢慢长大，就足够了。“小芳，芳芳，给我开门了。”王桂芳在家的晚上，一到晚上9点，老远就能听到琴琴撒娇的声音，她就笑嘻嘻地前去开门。琴琴进屋，看到外婆还得了“优秀邻里守望员”的荣誉证书，忍不住赞叹：“老王，你不错咧！”王桂芳笑着回答：“我家肥琴也不错啊！”说着，就拧一拧琴琴胖嘟嘟的小脸。
琴琴过生日的时候，王桂芳花5块钱买回一个蛋糕，出摊前留张纸条：“琴琴生日快乐，家家请你吃蛋糕。”等她收摊回来，准能看见那蛋糕还剩一半，旁边一张纸条：“家家，琴琴请你吃蛋糕。”蛋糕还没吃，王桂芳就甜进了心里。
最让王桂芳欣慰的是，琴琴学习用功，从小到大没让她操什么心。琴琴考上重点高中的那个晚上，王桂芳没有出摊，祖孙俩好好在一起聊了一晚上。听琴琴饶有兴致地回忆她考试经历的各种心情，王桂芳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别的孩子考前可都在上百余元一堂的补习课啊，可琴琴上不起。琴琴真要因为缺少补习没考上好高中，那王桂芳就要怪自己了。
辛苦维持生计
每个月要包20000个馄饨
支好三轮车，放下凳子，打开煤炉。晴朗的天气里，每天晚上6点，王桂芳的馄饨摊点开始营业。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后，陆续会有人来买碗2.5元一碗的馄饨或饺子。
王桂芳现在的退休金涨到1300余元，社区也尽可能地为她提供了帮助，但她每月的药费、日常开销，还有琴琴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是难以承担。以前王桂芳在外面打零工，但后来不慎摔伤，加上年纪大了，也没有单位愿意请她。守着这个馄饨摊，每月还能为家里补贴几百元钱。
别小看这几百元，里面全是王桂芳的血汗。她说，平均算下来，一个月能赚400元左右，那得起早贪黑包够20000个馄饨才行。25个馄饨2.5元，赚0.5元。
没有生意的时候，王桂芳恨不得站着都能睡着。每天晚上收摊回家，洗洗睡到沙发上已是凌晨1点了。夜里不管几点醒来，她都不敢再睡，打开电视，盯着时钟，直到早上6点，喊琴琴起床上学。
琴琴也知道心疼家家。前一阵子刮风下雨，琴琴从学校回来后跑出去找家家，坚决要让家家回去，不回就不上学了。王桂芳知道，琴琴是怕自己生病，就顺从地回家了。“来碗馄饨。”有顾客来了，王桂芳收起自己的思绪，麻利地烧水、下馄饨。再辛苦，想到琴琴，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王桂芳最大的愿望，就是明年琴琴能考上大学，到时候，她要亲口告诉琴琴关于她身世的秘密。17年了，王桂芳都告诉琴琴，她小姨就是她妈妈，因为姨夫不是爸爸，所以琴琴不能跟他们一起生活。
想到说出秘密后的释然，想到琴琴上大学后自己的轻松，想到琴琴给自己描绘的美好生活，60岁的王桂芳从那锅里翻腾冒出的水汽里，看到了希望。
楚天都市报讯 记者庞正 通讯员明丽霞 实习生高沂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所有人名均系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