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记者像一个专业的新闻打捞者
新京报:战地记者的最大意义是在现场吗?
闾丘露薇:以前技术手段不先进,可能有点那个意思,现在意义不一样了。有网络,有微博,当地人就能发出很多信息,公民新闻的力量越来越大。但是,始终有很多角落,你没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派记者就不知道,那些屠杀和违反人道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也总有些政治作秀和假消息,需要更专业更有经验的职业记者来进行辨识,就像一个专业的新闻打捞者。
新京报:可我们很难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闾丘露薇:战争中,确实很难判断你所进行的报道会不会去扩大谎言,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吗?很难说,所以还是需要经验积累,需要反复问自己有无值得质疑的地方。我的书里提到,我有一条新闻到现在一直没有做,关于雇佣军,很多人都说卡扎菲雇佣了大量雇佣军,查出来都是美金支票,甚至你会遇到好几个人的手机里面有视频,这个视频有被蒙上眼睛的称为雇佣军的人,有签有政府官员的支票,我不敢做。除非找到这栋房子,找到这个人,不然视频有可能是假的。到底真相怎么样,我觉得只要是声音多起来,记者们都擦亮眼睛,如实报道,信息越来越多了,真相慢慢地自然就会浮现。
新京报:中东在历史上孕育过悠久的文明,国内和西方部分评论说利比亚是一群乌合之众,你这样认为吗?
闾丘露薇:你不了解自己国家的状态和国际影响。你也不了解自己看不上的那些国家,如何判断它的优劣高低呢?说到利比亚,都说它是“部落国家”,人们肯定都穿大袍子,实际上只是卡扎菲喜欢穿大袍子。印象中认为它落后,这和乌合之众一样是误导人的。我在班加西时常听到同行们说反对派很乱,安全没法保证。但是,一个国家是不是乌合之众,一定要看整体又看细节。我去过埃及,那里的海关腐败,消极怠工,宰客厉害,游客锐减,这些细节你就隐隐看出问题了。而当我去利比亚时,那里的人并不是焦虑和饥不择食。他们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些细节让你觉得安心,如果人人都焦虑,肯定出问题。焦虑会感染人,埃及就是典型例子。
中产的沉默是双输的结果
新京报:你采访的很多普通人尤其是年轻人,对利比亚的未来有个表态,“自由或死亡”,为何有这么激烈的情绪在其中?
闾丘露薇:有这种情绪的大多是经历了卡扎菲执政时代的过来人,感触比较深,年轻人通常不会把这个问题拔得那么高,他只关心,我要看电影我要表达我要享乐,你能不能给我这些。他不会想政权本身,而是想自己的权利和空间。但是,很自然,他也会思考是什么原因导致我没有这个空间,以及有什么政府能保证我们的空间。
新京报:在你书中重点提到,在利比亚很多中产阶级站到了反对派的阵营,他们期待更有力的政府,中产危机现在是个世界问题。
闾丘露薇:对于公民社会的形成,我很期待中产阶级多发出一点声音。如果只是沉默着关心和忍受,没人知道你不满意或者在忍受——不表达,政策制定者和管理者更不可能听到你们的声音。这又是一个悖论,因为很多人在担心,我一旦说话后,生活将被改变……这是一个双输的结果。如果陷入这样的怪圈里,大家只有熬了。
新京报:在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间隙,你怎么调整恢复自己的状态?
闾丘露薇:旅行,爱吃美食,爱看电影,只要有好电影上映一定去看。然后是阅读。我去利比亚,我要带好几本书,和伊斯兰文明有关。打印了很厚的资料,是所有2月17日外国记者去利比亚所写的报道。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对这个国家有所了解。
本报记者 刘雅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