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弟弟不哭。摄影 卢七星
简陋的教室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坐在课桌后，她眼睛盯着的不是黑板，而是怀中正在熟睡的婴儿。那是她的弟弟，因为无人看管，她带着弟弟来到课堂。
这是近期在中国互联网上被疯狂转载，让万千网友感动落泪的一组照片《弟弟要睡了》。照片上的小女孩叫龙张欢，家住湖南省凤凰县山江镇好友村。在中国，她和弟弟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农村留守儿童”。
曾有人质疑照片的真实性，新华社记者专程赴山江镇采访了照片拍摄者——好友村小学支教员卢七星。今年7月，热心乡村公益事业的卢七星和38位网友组成了一支暑期志愿团队到此支教。
据他回忆，照片拍摄于7月29日，正值暑假，照片中的场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课堂”。由于假期操场和教室依然开放，很多孩子在这里玩耍，他想拍些孩子们学习活动的场景，却听到一声声婴儿啼哭，转身一看，龙张欢正在哄娃娃睡觉，于是按下快门并传到网上，“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他对记者说，虽然真正上课时，老师不会允许学生带着婴儿进课堂的，但照片确实反映了一个真实现状：中国农村留守儿童的监护和教育的短板正越来越严重。在凤凰县，很多家庭都是年迈的老人照顾孩子，甚至和龙张欢一样，大孩子看护小孩子。
好友村小学原校长龙德安介绍说，村里45岁以下的成年人基本上都在外打工，好友村小学目前有两位老师，全校34个学生中只有4位不是留守儿童。
龙张欢一家情况比较极端，爷爷奶奶两人带着5名子女的8个孩子一起生活，59岁的爷爷龙提挺因为腿疾已经多年行动不便，不能再下地劳动，只能在家喂猪做饭，家里的农活全靠54岁的奶奶张罗。
“我们这里穷，又缺水，不出去打工真的就没有出路了。”龙提挺说。8个孙子孙女都特别懂事，大一点的女孩帮着带孩子，男孩就提水、割禾。
据全国妇联统计，目前中国留守儿童有5800万，占农村儿童总数的28%，平均每四个农村儿童中就有一个多留守儿童。他们主要生活在安徽、河南、四川、湖南等中西部劳动力输出大省。
作为由2亿“农民工”留下的5000多万年龄不超过14岁的农村孩子，“农村留守儿童”是中国农村经济结构调整和城市经济发展逐步壮大的一个特殊群体，也是当下中国最容易受伤的一个群体。
据报道，湖南省涟源市荷塘镇曾遭遇一场特大洪灾，导致12名儿童死亡，其中11个是留守儿童。湖南双峰县有一位不到两岁的留守女童，陪伴奶奶尸体7天后才被人发现，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在中国另一个农业和劳务输出大省安徽，留守儿童的现象也不容乐观。“安徽省约有留守儿童400多万名，父母进城打工，让他们过早地体会到生活的辛酸和压力。”合肥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李家信说。
肥西县紫蓬镇的蔡学梅从5岁起就和奶奶、爷爷、弟弟生活，因为老人们还要忙于种地，和龙张欢一样，白天做饭、晚上带弟弟睡觉的任务就落在了她身上，“好想扑到妈妈的怀里大哭，可是在南方打工的爸爸妈妈一年都不见得回来一次”。
长期关注农村留守儿童现象的社会学家王开玉曾主持完成了一项对安徽九个农民工流出县，以及安徽、浙江、江苏三省四个农民工流入市的调查。结果显示，留守儿童面临的主要问题是陷入情感缺失、家庭教育贫乏；90%多的孩子都希望在父母身边，100%的孩子羡慕有父母相伴的同龄人；留守儿童心理问题的检出率高达57.1%，主要体现在缺乏自信心、情绪不稳定、逆反心理、人际关系冷漠等方面。
农村留守儿童现象已经引起了中国社会的关注。从民间到官方，各地出现了许多关爱留守儿童的新举措。
现年72岁的安徽巢湖市黄麓镇张疃村退休教师张秉柱，将自家客厅改成“留守儿童之家”。5年来，村里一批批留守儿童在这个温暖的“家”里学习玩耍。在他的带动下，村里不少老人加入到照顾留守儿童的“热心队伍”，还建立了退休老人与“留守儿童”联系制度。
安徽省计划在三年内建立1000多个活动面积不低于20平方米的“留守儿童之家”，并配备电视、图书、期刊、文体器材等，还将开通亲情电话，让孩子和父母通电话诉相思。
与安徽省相邻的江西省拟立法关爱留守儿童和进城务工人员子女，正在审议过程中的《江西省义务教育条例(草案)》已经将关爱留守儿童和进城务工人员子女纳入法规条文。
《弟弟要睡了》这组照片在网络流传后，很多网友和企业通过各种渠道提出要资助龙张欢。山江镇完小学校校长伍岩生介绍说，目前山江镇完小在与镇政府、县教育局筹划，准备利用善款建立一个留守儿童关爱基金，以此来帮助龙张欢和更多的留守儿童。
女童在奶奶尸体边七日被发现的事件发生后，湖南双峰县启动了全县紧急大排查，对该县所有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登记造册，并承诺该县将从2012年起设立不少于100万元的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关爱基金。
社会学家建议，若要彻底解决留守儿童问题，首先，必须尽可能改变市场经济条件下土地、劳动力、资金等农业三要素净流出的趋势，父母不再离开农村去城里打工。其次，城市里必须允许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子女就近入学，使学校、政府、社会组织都积极加入到关爱留守儿童的行动中。
“当然，最根本的是从体制上努力创造条件逐步消除城乡二元体制，包括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城乡就业制度改革、教育制度改革、社会保障制度改革等。”王开玉说。 (李云路 刘良恒 蔡敏 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