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小区位于北京市郊 记者调查确有其事 阎称如处理得当愿尽早了结
10月31日,一篇题为《阎连科遭强拆——中国之富 拆迁之痛》的文章在网络上广为流传,数千条转发和近千条评论使之成为热点。文章讲述了北京市郊一个小区的拆迁故事。文章说,卷入这次冲突的居民大多是中产阶层和上层社会——医生、金融家、退休政府官员,他们从未想过这种反复无常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当中,就有中国最成功的小说家阎连科。
本报记者按照文章提供的线索进行了实地探访,发现确有其事。随着调查的深入,小区业主与拆迁公司之间的博弈,正在为人们提供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审读拆迁的视角。
“拆迁就是拆迁,拆迁不分身份。”如今,阎连科顶着压力,只想当地政府能够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合理合法地进行拆迁。
文/图 本报记者李颖发自北京
“以前看拆迁,都是触目惊心,现在却是集体荒诞。”阎连科,这位以作品中多关注民众疾苦而知名的小说家,对当地政府在拆迁过程中的种种做法觉得难以理解。“你经常替他们着急,这么简单的工作怎么做得如此糟糕?”
居住多年限3周内搬离
阎连科所在的小区是世界名园小区,位于北京市丰台区花乡。如今,这里正借着北京市对其西南部的开发计划而大兴土木。
世界名园小区深藏在繁华都市的一处绿地内,里面都是独栋的房屋,被自家的绿树和草地围绕,很是惬意。蒋方舟在微博上说,阎连科搬到这套郊区的房子是想写中国瓦尔登湖,关于自然之美的长散文。“看来如此简单的写作计划也得夭折。”
这里有一百多户居民,其中32户面临拆迁。在这里居住多年的他们,今年7月9日突然迎来了一纸公告。由于万寿路南延工程,这里将被拆除。公告只给出了3周的时间,限令业主们在7月30日之前搬离。
尽管感觉时间仓促,但业主们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直到7月18日一大早,一百多人跑来将院墙扒掉,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反常。
那一天,业主高进(化名)拿着相机去拍照,却遭到踢打,价值一万多元的相机也被砸碎。
7月份,来自拆迁方催促搬离的公告不下4次。记者看到,这4份公告对拆迁标准只字未提,在7月30日最后一份公告上写着:“拆除整治期结束后,将不再享受任何拆除补助,请您慎重对待此事。”
“4个月了没有正常生活。”林艳(化名)告诉记者,每天都有十几二十个人拿着高音喇叭在小区巡回播放劝搬,晚上还有人拿着手电乱照。不堪其扰的居民在这段时间拨打了几十次报警电话。
只按户不按面积计补偿
对于拆迁补偿,官方一直没有正式文件公布。所有的数据都是业主们听闻或是在和拆迁方协调时口头得到的结果。
高进最开始听到的数字是——如果限期搬离,每栋补50万元,奖励70万元,如果不走,每栋补70万元,但只奖励50万元。“你听出来了吗?”高进说,前后数字加起来是一样的,随意性太强了。
补偿金额在多次协商过后,涨到了160万元。“对方说是区里领导开会时批的。”30岁的李亮(化名)说,对方却拿不出会议纪要。
“这个价格让我在同样的地段买个卫生间都不够。”高进说,“我们并不是为了讹一笔钱不走人,只想求个公正透明的处理。就按照国家规定,同等地区同等面积计算。”
这种按户不按面积计算的补偿方式,让阎连科都觉得不可思议。“50万元,限期搬走还有奖励。国家补偿,怎么还有奖励?后来涨到一百五六十万元,这个数字是哪里来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希望对一个居民应有起码的尊重。”
李亮告诉记者,去年就有评估公司来小区进行过测量评估,但是评估结果他们并不知道。现在当地政府的表现,让他们觉得,是拿业主的房屋做评估,向国家申请了补偿款之后,却不想给钱。
“万寿路南延,我们支持,但是不能把钱支持到你们(指当地政府)的口袋里。”林艳说。
一切都源自那些没有公开的信息。
一群特殊业主的较量
业主们开始维权,要求当地政府进行信息公开。他们录音录像、信访、找媒体甚至聘请律师,以至于被称为一群“能折腾”的人。
小区里大多住着退休的干部以及像阎连科一样需要安静环境的人。根据李亮和林艳的说法,这里至少有1个少将、不下10个司局级干部和七八个处级干部,其余的业主有律师、金融行业的人,还有全国闻名的心外科专家。
他们懂法,更知道维护自己的权利。让人没想到的是,当高进拿着国家有关拆迁的法律法规在协调会上质问对方时,对方竟然“哑口无言”——“对方说,这里是集体土地,不能按照《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执行补偿。我问他们,难道你们不知道,国家有规定,对集体土地拆迁是参照《条例》的吗?”
这些有着社会身份的人,熟练地应用着他们的知识,甚至比地方政府更了解相关的法律法规,清楚地知道行动的边界,却仍然没能把事情搞定。
“我是下定决心誓死抗争了。”高进说。就连六七十岁的老医生也爬上墙喊出:“要扒墙先过我这关。”还有人说,人在房在。
10月8日,僵持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却并不是往好的方向。每户人家的房门上都被贴了一张公告,说房屋未取得规划审批手续,属于违法建设。
曾承诺做城市“绿肺”
凭着多年的办事经验,在人事部工作的王力(化名)对拆迁方提供由北京市规划委员会出具的手写公函真伪表示怀疑。“司局级行文现在都没有手写的”。
业主们根本无法接受“违建”这个说法。他们将当时工程建设时的批文搜集到一起,国土、发改委、规划部门等一应俱全。
记者看到其中一份与开发商签订的购房协议上写道,房屋为永久产权,开发商负责办理房产证,土地为大产权,使用年限为40年,且40年后续约不需交纳任何费用。
“现在世界名园的房子还在盖,开发商还承诺能够办房产证。”让林艳他们无法理解的是,同属于世界名园的一百多套住宅,只有涉及拆迁的这32户被鉴定为违建。而由中国出版集团公司建设的“文化产业总部基地”也落户在世界名园,就不算违建。这些建筑都是在同一个批复下面建立的,为什么只有被拆的算违建?
根据业主们的说法,关于世界名园项目的手续一直在办理中,开发商当时承诺的是,等出版集团的基地大楼盖完了以后统一办理。“当时买房时,我们都是看了各方面的文件才买的,有一点可疑,我们也不会买。”
世界名园的来历有着更为深刻的时代背景。这个小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商业住宅,在与开发商签订的合同中,这里被定义为“威斯康星度假种植农场”,属于北京市绿化隔离带项目。“更像是商住两用的房子。”李亮说。当年开发商也曾承诺,这里肯定不会被拆迁,因为这里是北京的“绿肺”。
5年前,这里最早一批住户,买房时的价格是3000多元/平方米,如今,同等地带的商业住宅已经翻了七八倍都不止。
“我们更像是被招商引资进来的,当时这里还有职工。”记者在一份合作协议中看到,作为合作条件,开发商给予了数百万元的职工安置费用。“我们的院子那时都是荒的,土都是我们自己买来的。院子里的树、草都是按照他们的限高要求种的。”林艳说。
经过业主们的努力,这里如今绿树环绕,每家每户都是一道风景。阎连科3年前在这里买下了一套房子,希望在只有人与自然的世界里,做一次沉思。很多业主都是退休的干部或者给家里老人买来养老的。
而如今,外面机器轰鸣,大兴土木,这里也被卷入浩浩荡荡的经济开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