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成立互助平台帮助失去独生子女家庭(2)
现任展览路街道办计协科长高宏彦在装修期间,就已经发现“成员”们的改变。
原本需要“拉着拽着”才答应参加活动的人,有的会主动找她出谋划策,有的遛弯儿时会特意绕过来看看装修进程。高宏彦知道,他们其实很矛盾,一方面畏惧与外界接触,一方面却对有着相同命运的群体心向往之。
在“家园”的一名成员赵华看来,同病相怜——这是人最朴实的情感之一。这位曾经的小学语文老师从前认为自己已经尝尽了人世的悲凉——孩子病重、家庭解体、孩子去世。直到她走进“家园”,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苦命的人。
“我不是不需要和人交流,只是没法和周围那些有孩子的人交流。”赵华说,当她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那种被抛弃的感觉,迅速地被淡化了。
这群有着相似命运的人在慢慢地卸下心防。他们一起排练歌曲,一起打乒乓球,一起春游,一起聚餐,一起谈天说地。两年后,他们已经拥有了太多共同的回忆。
如今聚在一起时,大家都不会再提起伤痛的往事。若是谁又泛起了伤感,大家就默默地听着他说一会儿,然后再岔开话题。
3月17日上午,“新希望家园”内,张宜打开一扇橱柜门,拿出一袋面粉,再拿出和面的小盆。田静则在案板上把芹菜切碎,李如从调料柜里抽出酱油瓶,搅拌着一盆肉馅。
中午要包顿饺子,馅儿是李如从家里带来的。没有人安排“活儿”,她们一边默契配合,一边聊着“家务事儿”。张宜有时会指出田静切菜“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人”,田静就笑呵呵的,“贯彻”张宜的“指导”。
每逢周二,“家园”合唱团还会聚在一起唱歌。年逾六旬的孟媛每次出现在伙伴们面前时,“穿衣服从不重样”。好姐妹赵华由衷为她高兴,“她知道打扮自己,就是特大的改变”。
“伤痕是无法消除的。”赵华坦言道,“我也想过死,但生活最终还是要继续。你看我这个破锣嗓子,也会跟着合唱团瞎吼”。 走进“家园”的人,没有谁会对谁另眼相看。这间屋子里“有的只是一群失去唯一孩子的父亲母亲,在互相搀扶着继续走下去”。 在他们的生活里,这个“大家庭”已经占据了越来越大的比重。张宜扳着手指头边数边说:“每周至少来两三次,见伙伴的时间比见亲戚还多,他们已经是我的亲人了。”
有时候,他们也会安慰自己,“‘家园’能给的,换成子女们也莫过于此了”,但想到未来,他们还是会害怕
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截至目前,2012年新希望家园成员共有71户,101人。 “这仅仅是一个展览路街道辖区内的数字”,高宏彦说。据统计,整个西城区失去独生子女的家庭大概有超过500户(独生子女死亡,父母满49周岁),女性数量超过男性近20%。
“家园”常客一般固定在二三十个,女性占多数。在徐立看来,“男的要面子,比女人更难走出来”。每当有新的成员加入,徐立总是很高兴。“不是因为又来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徐立解释道,“是因为又看到一个能‘走出来’的”。
不断增加的人数意味着不断增加的投入。两年以来,街道办已经为“家园”投入资金超过100万元,包括房屋装修和硬件设备的添置。这其中,上级单位的专项拨款仅占两成。
对高宏彦和李晓鹏来说,资金并不是她们最担心的事。在“家园”成员中,50至60周岁的占一半以上, 也有超过70岁甚至80岁的。“他们正在失去照顾自己的能力”,李晓鹏皱起了眉头,语速越来越快。
就在不久前的某天,田静的血压突升至190,她一个人去了医院,医生对她拍桌子:“你怎么敢一个人来?你的儿女太不像话了!”回到家里,田静对与她同住的侄子说:“孩子,要是哪天回来看到姑姑在沙发上睡着,你别怕打扰我,喊一声。我怕死了都没人知道。”
根据2010年中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中国平均每个家庭的人口为3.1人,这意味着,大量一个子辈、两个父辈、四个祖辈的“四二一”型家庭结构形成。
更何况,对“田静们”来说,是没有子女可以指望的。按照北京市对“特服家庭”的有关规定,满49周岁,失去独生子女的父母能获得每人每月200元的补贴。有时候,“家园”成员也会安慰自己,“‘家园’能给的,换成子女们也莫过于此了”,但想到未来,他们还是会害怕。
提到未来,赵华扶了下眼镜,微微昂起头。“那天要来的话,我希望我‘咔吧’一下就过去了,干干脆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这位爱看新闻节目、爱读书的退休教师带着一丝悲壮说。
而重新爱上生活的张宜并不这么想: “我相信等我老了,国家一定会管我。”眼下,她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一次从未尝试过的远途旅行,“最好是能在外面住一晚”。(所有“新希望家园”成员均为化名)(记者 秦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