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安妇幸存者:用往昔苦难警示儿孙 愿赴日起诉
▲从两年前开始,符美菊的双腿就无法行走
▲当亲人不在家的时候,她独自从床上下来,以手为腿“行走”
王志凤坐在自家老屋门口,室内外强烈的光比,让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李美金如今仍一遍遍地告诉儿孙:不要忘记了日军当初的暴行,珍惜眼下的生活
▲每天大部分时间,李美金都在村里的小卖部歇凉,默默地看着后辈人打麻将
幸存下来 警示后人珍惜现在
历经战乱,方知安定可贵。
李美金显然深谙这个道理。儿子才十多岁,她就一遍遍向他讲述日军的暴行。等到耄耋之年,耳背眼花,她仍不忘给满堂儿孙“上课”,告诫他们珍惜眼下的生活。
符美菊患风湿的双腿已无法站立,唯一的孙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好在来自社会的关注逐年增多,多到让他们一时数不过来。
半途被掳的遭遇,始终让王志凤对“出门”心存恐惧。但就是这个形如枯树的“胆小”老者,仍在不断念叨,日方应对受害者有所补偿。
勿忘历史,警示后人。
《法制晚报》将焦点对准慰安妇幸存者,我们试图以她们的视角来审视过去与当下,以此提醒世人,珍惜这当下的安定。
符美菊 越来越多人 关注慰安妇
已是5月下旬,正午的阳光直直照在海南澄迈县中兴镇土龙村。气温已飙至38℃,湿热而沉闷,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90岁的符美菊从梦中醒来,唯一照顾她的孙子王财强去了镇里。她翻身下床,将脚边的两只拖鞋套在手上,再撑着坐在地上的身躯,一点点挪出卧室和客厅。
隔壁的亲戚见了,将她扶上轮椅,推至屋外的树荫下歇凉。这位90岁的老太这才眉头舒展,望着树荫下抱着孩子逗乐的邻居,插不上嘴。偶尔她会突然激动,用方言和肢体比划说一些事,周围人听了并不当真。他们知道,上了年岁的符美菊已有些神志不清,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25岁的王财强归来。对于奶奶当年的遭遇,这位唯一的孙子也仅知大概。符美菊十六七岁那年,被日军以招工修建营房和机场为名,抓至附近的慰安所。白天挖土、搬石,夜里则沦为慰安妇。
需要说明的是,除了“抢夺”和“俘虏”,欺诈与诱骗也是日军获得中国慰安妇的手段之一。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师范大学教授苏智良,在《侵华日军慰安妇制度略论》一文中介绍,日军及日侨等经常在占领一地之初,以招工、做饭、洗衣等名义诱骗中国妇女充当慰安妇。日军占领嘉兴、杭州、吴兴及浙西等地后,就曾以设立工厂招募女工为名,诱骗大批女青年到上海,然后强迫她们充当慰安妇。
饥饿、劳累和虐待,很快将符美菊的身体击垮,她曾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慰安所。直到一个月后,父亲向邻里筹了几十块大洋,送给慰安所的头头,恳请对方放女儿回家治病,符美菊这才被父亲领出了日军营房。之后她一病不起,直到一个月后身体才逐渐康复。
22岁那年,海南儋州姑娘符美菊嫁入土龙村。她与丈夫一共生下6个孩子,其中三个因病夭折,仅剩一儿两女。两个女儿后来嫁了人,儿子也娶妻有了后人,即王财强。但不幸的是,在王财强出生之前,这唯一的儿子又因打井触电而死,王财强则由奶奶符美菊和大姑拉扯长大。
2006年,在镇上读初二的王财强放心不下独居的奶奶,于是辍学回家照顾老人。这个16岁的少年想得清楚:“小时候奶奶带我,现在我要照顾她。”
两年前开始,符美菊患有风湿的双膝已无法站立,只能靠轮椅活动。以种植橡胶和打零工为生的王财强,成为她唯一的依靠。如今,王财强已是一双儿女的父亲,养活全家五口的重担,全部压在了这个小伙子的肩上。但他既无学历又无手艺,家庭的拮据可想而知。
“好在社会上关注慰安妇的人越来越多。”王财强说,前些年一年最多两拨人上门探望,但现在上门的爱心人士越来越多,到后来多到他们都记不住了。除来自社会的关注之外,澄迈县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也前来慰问老人。
除了上门探访的人数增多,来自社会的爱心捐助也逐渐多了起来。去年年末,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为慰安妇幸存者筹措的5000元捐款,也送到了符美菊的手中。而在14年前,该中心对全国慰安妇幸存者的援助为每年每人144美元,折合当时的汇率,不足1200元。
就在今年4月末,还有来自香港的爱心人士也专程上门探望,为每位慰安妇幸存者送去3000元善款和衣服等爱心物品。
王志凤 教育子女过好现在的日子
王志凤与符美菊同村。见到她时,她正坐在自家老屋门口,室内外强烈的光比,让她白皙的脸上本就沟壑纵横的皱纹更加立体。看见记者,86岁的王志凤笑了,一双眼睛眯起来,突然就变得柔波荡漾,让人不难想象她青春时的美貌。
老人已经耳背。小儿子钟天祥,用并不流利的普通话,还原出母亲青春时的那场劫难。16岁那年,王志凤在外出捣米时碰上了鬼子。之后便被抓到慰安所,白天挖战壕做苦工,夜里便成为慰安妇。虐待和殴打让她的身体很快感染、化脓、溃烂。在她右腿的腓骨上,至今还有一道十几厘米长、两指来宽的白色伤疤,烙在黑黄发皱的皮肤上,仿佛一扇门,关不住藏在她青春深处的苦楚与凄凉。
好在父亲的兄弟们凑钱,将她赎了出来。从此她不再出门,很快嫁给了一个穷村的小户人家,丈夫比她小4岁,并育有三个儿子。之后几十年,她始终守口如瓶,从不提这段往事。直到十多年前,政府开始调查慰安妇状况,儿子们才从母亲的口述中听出眉目。
钟天祥曾问母亲,父亲条件那么差,为啥还要嫁?王志凤满是无奈:“被人糟蹋过,大户人家谁还看得起?”
钟天祥这才明白,母亲多年来的一些“怪”习惯,都源于当初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半路遭遇鬼子的经历,让王志凤对“出门”始终心存恐惧。钟天祥回忆,当初母亲在生产队干集体活,只要天稍擦黑,她就要等别人同路才敢回家。即便后来给自家菜地干活,她也必定赶在天黑前回家。甚至连赶集,她也绝不会外出超过两个小时。
“就连出门跟人聊天她都不敢。”钟天祥说。
王志凤老了,因患有高血压,白内障也无法接受手术。腿部的伤也在夜里犯痛。尽管丈夫曾在年轻时带她寻医无数,但还是难免留下病根。钟天祥为此放弃了在外打工,一门心思回家照顾老人。家里的十亩橡胶林和王志凤每月220元的高龄补贴,成为了母子俩的生活来源。
痼疾缠身,垂垂老矣,王志凤仍时常跟儿子们念叨,要罚日本人拿些钱出来,给这些受害者作为补偿。若有人愿带她们赴日起诉,她还要跟着去。
王志凤现在也会看一些抗日剧,她总会用剧中的苦难场面教育孩子:“现在是新社会,日本侵略者被赶出了中国,你们要珍惜并过好自己的日子。”
李美金 用往昔苦难警示儿孙
93岁的慰安妇幸存者李美金耳背了、眼花了,但她还是在不厌其烦地给儿孙们上“政治课”,叫他们不要忘记了日军当初的暴行,并珍惜眼下的生活。
在海南省澄迈县中兴镇土龙村打听李美金的下落,村民径直将记者领向位于村中心的小卖部。那是几棵老榕树拼出的阴凉地,在热带季风气候覆盖的当地,这是老人休憩的天堂。
李美金正靠在一张塑料椅子上,花白的头发被一根黑色发卡箍于脑后,93岁的面容虽已发皱,却依旧泛着光泽。她双手戴着镯子,一身蓝底紫花的短衫,衬托出整个人安宁、祥和的气质。让人不禁怀疑,她真是那个饱受历史摧残的老人吗?
一天大部分时间,李美金都坐在树下歇凉。年轻人说笑打麻将,耳背的她也呆呆望着。坐了半晌,她才起身回到自家的老屋,盛出清晨煮好的稀饭,就着两盘剩菜吃了一小碗。夏季太热,清晨煮一顿吃全天,是当地的风俗。
李美金并非没有后人,除了丈夫7年前去世外,三儿三女全都健在。家人之所以与她分开吃饭,是因其吃饭较软,年轻人不习惯。每月120元的高龄补贴和来自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等民间捐款,似乎也不足以维持老人的生活。子女们平时也还拿些生活费给她。
李美金不会讲普通话,母亲当初的遭遇,长子张太深也只能讲个大概。李美金在17岁时被日军抓去修机场。与同村的符美菊、王志凤一样,也未能逃脱沦为慰安妇的命运。
劳累和性侵的伤害持续近乎一年。李美金终于等来机会,趁着运送一名死掉劳工尸体回家的混乱,她挤入人群逃离据点,这才踏上回家之路。
事实上,逃离慰安所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据《安庆文史资料》中记载,一名被囚禁在中国东北的朝鲜慰安妇,曾与几名同伴三次拼死逃跑,最后一次险些被打死,后来被弃于山坳,幸好因中国居民相救才得以活了下来。
往昔的不堪,李美金并没有闷在心里,而是一点点渗入到教育之中。长子才十多岁,她与丈夫就向孩子介绍日军当初的暴行。时至今日,耳背了、眼花了,她还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儿孙们上“政治课”,叫他们不要忘记了日军当初的暴行,并珍惜眼下的生活。
在二儿子张太开看来,母亲的教诲早已根深蒂固:“家里一样日货都没有,就算便宜也不买!”文并摄/丽案调查工作室 记者 蒲晓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