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女医生身怀六甲闻母亲去世 坚持做完8台手术
“母亲去世我很痛苦,但我的病人还在等着我。”
“我想我努力工作,就是对母亲最好的追悼和怀念吧”
赶在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唐耘熳回到了乐山老家。这位刚刚失去母亲的四川省人民医院医生,没能送母亲最后一程。
3月31日,母亲去世的噩耗传来时,医院里8位准备做尿道下裂手术的患儿,已经等了两年。唐耘熳坚持做完这8台手术,才回到乐山老家,望着母亲火化后一方小小的匣子痛哭不止。回想当初的抉择,她说,“母亲去世我很痛苦,但我的病人还在等着我。”
听闻母亲去世,四川省人民医院医生唐耘熳仍坚持做完8台手术才回家奔丧 图为手术中的唐耘熳(前排右一)
术前得知母亲去世 她仍坚持做完8台手术
3月31日中午12点过,刚吃过午饭不久,四川省人民医院小儿外科副主任唐耘熳换上了手术服,下午的任务很重,4个尿道下裂的孩子被父母专程从外地带到成都,等着她做手术。
电话突然响起,唐耘熳接起来,1分钟后她突然哭了,“老家哥哥打电话来说,母亲刚才意外摔倒,丧失了意识。”她的同事王学军回忆,当时唐耘熳有些着急,“我劝她先休息一下,等家人的电话,还可以临时给他们一些急救建议。”
手术时间到了,王学军和唐耘熳进了各自的手术室,王学军拿起手术刀,一位护士跑了过来,“王医生,你快去看看,唐主任哭得很厉害。”王学军赶紧过去,“从没见唐主任哭过,她刚刚又接了个电话,她的母亲走了。”
王学军又劝唐耘熳,“要不现在就赶回去,如果患者可以等,我们跟他们沟通一下延期。”唐耘熳平复了一下情绪,还是坚持完成了当天下午的4台手术。晚上,科室同事建议唐耘熳直接赶回老家,不过,她在微信群里回了一句,“母亲已经走了,回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家里人在料理,我把明天的4台(手术)做了再走。”
王学军说,晚上,唐耘熳还在微信工作群里,跟我们讨论工作方面的问题。4月1日上午7点半,她又准时出现在医院办公室,当天由她主刀的4台手术结束时已是下午快2点。来不及吃午饭,她便直奔乐山老家。
那些患者等了我两年
家人很理解 让我完成工作再回去
“母亲走了已成事实,病人还在等着,家里人都很理解,让我完成工作再回去。”4月2日,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43岁的唐耘熳料理完母亲的后事,给关心自己的同事发了微信,“手术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那些患者等了我两年,我现在怀孕8个多月,眼看也不能做多久了,所以希望做了(手术)再放心回家。”
王学军说,唐耘熳做的这8台手术,患儿来自全国各地,大多已经等了两年,甚至更长时间。“全国各地找她做手术的患者,现在已经排到了2019年。”患儿的年龄大多在两岁左右,多是从外地赶来,孩子的父母都是计划好来回行程,提前请假、订机票、住宿,一旦临时改变手术日期,会给患者和家属带来很大的麻烦。“总不能让这些远道而来的患儿家长失望吧。”
“我是医生,理性看待生死,这件事并不值得大肆宣扬。”电话那头的唐耘熳非常平静。由于怀孕已8个月,她在产前的手术只排到4月10日。“我整个孕期都怀得很轻松,体力都还跟得上,由于要生孩子,这段时间我把六七月份的病人尽量提到现在来做。”
昨日,唐医生的事迹经网络传出后,不少网友称赞她为“最敬业医生”。
办公益网站服务患者
平均一年要做500多台手术
2010年,唐耘熳和她的老师、中国小儿尿道下裂外科奠基人陈绍基一起,创办了国内第一个先天性尿道下裂公益网站,取名“小鸡爱美丽”,用微信、QQ、电邮等方式解答患者的问题。
王学军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只有极重度的病人才需要来成都面诊。确诊后,家长可以根据医生的建议先在当地做检查,提交检查结果进行网络诊断、预约手术,只是做手术时才来成都。“从面诊到手术一般需要两年时间。”
尿道下裂,是一种尿道开口位置异常的先天缺陷,发病率1/125~300,不仅让“男孩子只能蹲着小便”,更会严重打击其自尊和性心理成长,给患儿整个家庭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同时,因为一些复杂病例还存在性别畸形风险,所以国内开展尿道下裂手术较为成熟的医院并不多。
王学军说,几年前唐耘熳做过一次胆囊手术,之后只要下午有手术,她就几乎不怎么吃午饭,因为吃了就会呕吐或拉肚子,下午的手术就没办法进行。“她常常中午只喝点果汁、糖水,硬撑到晚上,怀孕期间也是,尽管下个月就是她的预产期了。”令王学军钦佩的是,唐耘熳如此瘦小的个子,却能独挑大梁完成难度极大的手术,平均一年下来,她要完成500多台小儿尿道下裂手术。
4月5日,清明小长假结束后上班的第一天,等待唐耘熳的还有5台手术。在王学军看来,尽管已怀孕8个月,“她一定会把所有病人安排好。”
对话
被赞“最敬业医生”
唐耘熳:
努力工作是对母亲最好的追悼
相信母亲在天之灵能够理解
成都商报: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你已在做手术准备了,当时怎么想的?
唐耘熳:大概12点40分,我正在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就接到哥哥打来的电话,说母亲突然倒下去了,喊也喊不答应。我赶紧教了哥哥简单的急救方法,让他打120,但医生来了后就说母亲已经没救了。哥哥再打电话来告诉我母亲走了时,我已经在洗手了。同事们看到我情绪不好,让我干脆不要上手术台了。我下去调整了几分钟,想到母亲人已经走了,我决定把手术做完,给哥哥他们打电话沟通了一下,他们都很理解和支持我。
成都商报:有没有想过找同事代班?
唐耘熳:当天的病人都是再手术,因为第一次手术相对简单,而再手术情况相对复杂一些。在手术过程中也需要做很多评估,也就是“见招拆招”,根据情况制订合理的方案。对病人而言,第一次手术留下一点遗憾了,如果再手术做不好的话,以后会越来越难。当然,也不是说没有可以替代的同事来做手术。当时的情况下,我母亲已经走了,并不需要立即赶回去,病人可能更需要我留下来。
成都商报: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对你接下来做手术的心情有影响吗?
唐耘熳:母亲去世了,心情肯定很悲痛。但我是医生,我确定自己能正常完成手术。一旦开始做手术,就会全神贯注,集中所有注意力去做好。第一台手术大概进行了40多分钟,走下手术台后,想到刚去世的母亲,心中肯定还是难掩悲痛的。
成都商报:你也处于孕期,当时身心都很受煎熬吧?
唐耘熳:我今年43岁了,现在怀孕8个月,这是第二个孩子,但怀孕非常轻松,没有太多高龄产妇的异常反应,所以我还在继续上班。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又如何更好地去为家人分忧,为病人服务。
成都商报:听说这件事后,很多网友都被你感动,称赞你是“最敬业医生”。
唐耘熳:谈不上什么最敬业,可能当时同事比较感动,就拍了照片,没想到传到网上去了,引起了这么大反响。真的没有啥。我知道有的医生同行,当他们的亲人病情严重等着见最后一面时,他们的选择更煎熬、更艰难、更伟大。
成都商报:也有个别网友说你“冷血”,甚至说你“不孝”,你怎么看?
唐耘熳:没关系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外科医生需要一定的“冷血”,如果轻易被感情左右的话,可能不容易处理好手术中的一些情况。中国人对传统的孝文化看得很重,但每个人的理解和选择有差异。对于父母的孝,我觉得应该是在生前,而非身后。当我面临这个选择时,家人很支持、同事很给力、病人很认同,这三点做到了,我觉得就没有遗憾了。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问心无愧。
成都商报:最后一刻没有守在母亲身边,你有没有遗憾?
唐耘熳:人生总会有一些遗憾,哪里会十分圆满。说实话,我平时工作比较忙。不过,我很庆幸两周之前回去看过母亲,当时她状态挺好的,我们母女俩聊了很久,也很愉快。当初我生第一个孩子时,母亲还缝了棉袄、枕头、被子,虽然现在她眼睛不好了,当时也聊到说要再给这个孩子准备一些东西。没想到,她突然就走了。以前母亲对我读书、工作都很支持,我相信母亲在天之灵,对我的选择也肯定能理解。
成都商报:清明节来了,你想对母亲说些什么?
唐耘熳: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后,我又赶回了成都,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想我努力工作,就是对母亲最好的追悼和怀念吧。母亲在世时,除了希望我们子女身体健康外,对我们的最大期望就是要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成都商报记者 逯望一 顾爱刚 曾荷琳 实习生 夏雨 图由四川省人民医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