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观察：12年义务教育伴着疑虑上路

　　今年4月底，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亲自出席记者会，宣布12年制义务教育正式启动：从2014年8月开始，岛内的初中生上高中和中专，完全免学费，其中75%的学生可免试入学。这是1968年台湾实施9年制义务教育以来，影响最为深远的教育工程，目的在于促进教育机会均等、缩小教育落差和缓解升学压力。

　　两年后3/4的学生免试升高中

　　目前台湾初中生上高中或者中专，须参加类似大陆中考的“基本学力测验”，如果想上特色学校、重点中学，那还要参加这些学校的专门加试。而根据台湾教育部门新拟定的12年义务教育方案，2014年，初中毕业生不再参加“基本学力测验”。12年义务教育初上路时，采取免试入学和特色招生两种方式，以免试为主，免试比例平均约为75%，特色考试比例平均在25%。台“教育部”表示，希望借此减少学生升学压力，引导多元化、个性化发展。

　　这是“教育部”酝酿了16个月后提出的方案，共有29个配套方案。简单地说，入学招生采取“先免试、后特色招生”的方式。今年的初一学生是12年制义务教育的第一批实践者。2014年他们初中毕业时，5月先参加“会考”；6月参加免试申请；免试未录取或不满意结果者，可参加接下来的特色考试；7月分发入学。

　　一般来说，如果某学校报名人数少于计划招生人数，学校将完全不看任何成绩，全部录取，这是最体现12年制义务教育精髓的部分。较为麻烦的是，报名人数超过招生人数，取谁不取谁就要颇费脑筋。“教育部”将全台分成15个高中职招生区，每区“比序”(即排名)标准不尽相同，大致包括学生志愿序、就近入学、扶助弱势、学生毕(结)业资格、均衡学习、“会考”成绩等等。“会考”成绩虽作为“比序”项目之一，但规定最多只能占1/3的比重，重点还是希望考查学生初中三年在校的表现。如果仍然排不出结果，就抽签决定。

　　免试没录取或者不满意结果的学生，可参加接下来的特色招生考试。特色招生分为“术科甄选”和“学科考试”两种。音乐、舞蹈、美术、体育等特长学生采取“术科甄选”方式，和免试入学同步举行。至于过去被视为“明星高中”(类似大陆的重点中学)考试的“学科考试”，可考语文、英语、数学、社会、自然5科，不一定5科都考，由学校选择科目或加权采计成绩方法，决定录取谁。特色招生以班、科或组为申请单位，同一类型同天考试，并联合招考、多志愿分发，学生报考单一测验，即可获得多校招生机会。学生也可到非户籍所在地跨区考试，但只能选择一区。

　　“教育部长”蒋伟宁表示，过去考试是最简单的人才筛选标准，现在念大学不是困难的事，不念大学才是困难的事。推动12年制义务教育是希望学生有兴趣学习，不让孩子疲劳而痛苦地上学。

　　12年义务教育的最大阻力来自“精英”

　　希望孩子们有兴趣学习，这当然是启动12年制义务教育的美好初衷。不想，有学生们却“不领情”。就在“教育部”公布12年制义务教育方案的时候，20多位来自台北建国中学(简称“建中”)等名校的学生在场外高喊反对。此后，不但有学生投书报章、上电视互动节目，更有“明星高中”——台北市第一女子中学(简称“北一女”)的学生网上串联要静坐抗议。

　　事实上，“教育部”对名校已经特别关照。2014年的免试比例75%是整个学区的平均值，一些名校仍然可以保持高比例的非免试名额。原本蒋伟宁曾公开表示，12年制义务教育实施5年后、即2019年时，各招生区要达到平均85%学生免试入学，个别学校则至少提供50%的免试入学名额。但在“明星高中”师生的反对声浪中，“教育部”让步了，表示2019年目标不变，但改“强制”为“以协商方式达成”。即使这样，免试总是未来趋势，很多“明星学校”仍有将被消灭的疑虑。

　　对于“明星学校”的存亡，台湾各界态度不一。台湾一家基金会——人本教育基金会最近举办了一场“建北(即‘建中’和‘北一女’)现象研讨会”。以人本教育基金会为代表的一些教育团体认为，12年义务教育就是要消灭“明星高中”。名校生的“精英心态”是12年制义务教育推行的最大阻力。一位参会者指出，有“建中”学生在网络上留言：“没有经过考试筛选进来，素质不如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跟那样的人渣一起上课？”这种充满歧视性的恶言，当然遭到各方挞伐。

　　此话是否出自“建中”学生还有待查证，但客观地说，这话也确实反映了一个问题。比如，资质不一的学生坐在同一课堂上听课，老师怎么授课？是优质生带领较差学生共同进步，还是彼此成为对方拖累？新竹“清华大学”教授李家同对此颇为忧虑。在这种情况下，他认为“程度不好的学生绝对会被放弃掉”。李家同说，目前台湾初中阶段班级，学生程度呈“M”状态很普遍。过去，进入初中是要经过考试的，程度不好的学生念的学校里，老师会教得比较简单，学生多少可以学些东西。现在进入初中是免试的，结果很多不够聪明或小学没念好的学生，在上课的时候完全不知所云。老师放弃他们，他们也放弃自己。李教授因而质问：“难道我们还要将这一个不幸的现象，延伸到高中吗？”

　　一位属名“大漠要见驼”的“建中”毕业生则撰文表示，“部分家长认为，优秀的学生不管念什么学校都还是优秀，为什么不给成绩平庸的学生一个翻身的机会？我认为，‘明星高中’不只是个学术殿堂，更像一个竞技场。没念过‘建中’，无法想象里面卧虎藏龙。”他以自身经验为例说明，在这样的竞争氛围中，他从同学身上学到的，比从老师身上学到的还多。

　　实际上，这场争论的核心还在于社会是否需要“精英教育”。李家同认为，反精英的想法是十分危险的，社会需要一小撮精英。以法国为例，他们的空中客车赚了很多钱，如果法国没有一批极为优秀的工程师，何来空中客车？“我们不应该希望人人都要成为所谓社会的精英分子，但我们也绝对不能将精英分子的学业程度拉下来。”

　　靠道德、才艺进名校，学生唯有更努力

　　既要免考试，又要保留“明星高中”，12年义务教育不免面临公平性考验——谁可以进“明星高中”？谁只能进普通学校？标准在哪里？

　　“教育部”公布的方案中，最令人关注的就是15个学区的“比序”项目。然而，看着这大大小小的项目，估计学生家长哭的心都有了。14个学区采计了“日常生活表现”，“日常生活表现”也能量化“比序”？还有诸如“社团”、“干部”，李家同说，有些孩子天生内向，根本不能做干部，也不愿意参加社团，难道我们要惩罚这些学生吗？男孩子在初中期间极有可能叛逆，免不了调皮捣蛋，“日常生活表现”是一大问题。

　　而学生的学习负担也不见得因此减轻，进“明星学校”的机会少了，想念好学校的学生只有更努力，补习班生意会更兴隆。国民党籍“立委”蒋乃辛说，家长听说改制后要加考英语听力，不少小学六年级学生已经准备暑假开始补习英文听力。而补习学校也适时推出“特色招生专班”、“会考精熟班”、“会考英听班”等新班，并大做广告。

　　新北巿中小学家长协会教育议题召集人陈丽雯撰文表示，现在新北巿多数初中生毕业后要跑到台北巿念高中职，预估2014年新北市至少仍有3万名学生跨区到台北就读。既然是跨区选读，就要面临“特色招生”及免试“比序”的竞争。她感叹：“特色招生或免试排序时比什么，孩子就得补什么，那些科的补习班可能会大赚一票。”

　　实际上，很多人都看到了12年义务教育要攻克的重要难题，就是让学生就近入学。政治大学教授廖元豪描述过一个义务教育的理想画面：“学童直接进入离居住地点较近的公立学校。在入学过程中，没有筛选，没有竞争以及其它门槛。绝大部分的人，不用担心‘没有学校读’，也不必烦恼‘要选哪一所’……”仅从12年义务教育遇到的重重阻力看，这个美梦与台湾现状还有不远的距离。(本报记者 孙立极 吴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