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折翼之后再启程 做运动员或仍是最好出路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一场嘘声四起的比赛，中止了于洋/王晓理这对冠军组合原本可以轻松成就的伦敦奥运会羽毛球女双的夺冠之路，也打破了于洋的卫冕之梦。一名优秀的运动员要经过多少路才可以成就伟大？跌倒在不该犯错的地方，爬起来重新思考，对于运动员和球队而言，希望收获的不仅仅是眼泪。

　　回国之后，羽毛球队总教练李永波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于洋绝对不会退役，她需要用更好的表现来证明自己

　　文/张楠

　　跟很多女孩子不一样，于洋并不喜欢收集玩偶之类的东西，唯独有一个爱好，就是收集奖牌和奖杯。在她家里有整整一面柜子都放满了奖牌，大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金牌，小到小时候打比赛的奖牌。如今在这个收藏柜里永远少了伦敦奥运会的女双金牌——一枚几乎算是赛前揣在兜里的金牌——因为世界羽联的一纸处罚，折断了她19年的梦想。

　　说好不哭

　　7月31日，那场跟韩国女双郑景银/金荷娜的比赛，尽管全场都是嘘声相伴，但于洋和王晓理离开赛场的时候还在谈笑风生。甚至在第二天世界羽联做出处罚之前，她们都还在照常训练准备后面的比赛。这次事件让她们最感意外的，不是世界羽联如此兴师动众的处罚，而是最终的处罚结果。因为在以往的比赛中，羽联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极刑。

　　也因此，在世界羽联最终宣布取消她们的奥运资格时，整整一下午，于洋和王晓理都在酒店以泪洗面。尽管，在几个小时之后，她们出现在媒体面前，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道歉，但避开镜头，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滑落。

　　虽然世界羽联确实没收了她们的参赛证件，但并非像媒体报道的那样被逐出奥运村，没收证件只是取消参赛资格的一种形式。没有了证件必然也无法继续住在位于温布利的分奥运村酒店内。

　　即便羽联不用这种形式，于洋和王晓理在惩罚结果宣布后也已经做好搬出来的准备。住到赛场边，为后勤团队准备的公寓里，两个人多了一份自由。被取消资格第二天，两个姑娘去了英国的比斯特购物村散心，于洋买了一件米色的衬衣和米色的裤子，王晓理买了一身黑色的juicy运动套装，两个人都换上新衣服来国家队的小食堂吃饭。

　　“本来是去逛街的，没想到跑去照相去了。一路总有人跟我合影，这下真出名啊！”“我们俩打算回去进军娱乐圈，弄个组合出来。”……虽然，前一天哭肿的眼睛还没有消肿，但于洋和王晓理却用玩笑安慰大家。“我太了解她们了！越是这样，越是在掩饰自己的伤心。”跟她们平日里走得最近的马晋这个时候却选择了回避：“我知道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一切都既成事实，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8月5日，蔡赟/傅海峰为中国羽毛球队获得了奥运会羽毛球的最后一枚金牌，于洋、王晓理在电视前兴奋地尖叫着。三个小时之后，队伍在伦敦塔边一家私人会所进行了简短的庆功晚宴，于洋穿着刚买的新衣服跟着队伍一起出席。越是不愿面对就越是要面对，四位女双选手站在一起，刚获得伦敦奥运羽毛球女双冠军的田卿、赵芸蕾就忍不住地掉泪。“我跟晓理来的时候约好了，来这里一定不哭，只是看到她们哭，就忍不住了……”于洋不自觉地眼泪也下来了。

　　国羽的庆功宴女双成为了主题。李永波拿起话筒：“今天我们中国羽毛球队首次实现了包揽奥运五金的愿望，大家必须要感谢的两个人就是于洋、王晓理，因为她们同样具备夺金的实力，金牌也是属于她们的！”

　　“其实这件事情我谁都不怨，尤其不怨李总(李永波)，因为没有他给我机会，我不可能走到今天，我的命运就不可能被改变，家庭生活也不可能有更好的改善。这件事我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这些年的付出。”8月1日，世界羽联宣布惩罚的当天，当于洋在微博上写下“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比赛了。再见国际羽联，再见我挚爱的羽毛球”的时候，或许所有的记忆都倒退到19年前……

　　异军突起

　　8岁那年，因为妈妈喜欢打羽毛球，好动的于洋跟着妈妈来到鞍山的矿山子弟小学一起玩，拿着拍子小于洋还打得有板有眼。别人看见了，觉得小孩儿跟着这么打，倒不如到体校找专业的教练来培养试试。“要不让她去练练羽毛球？”因为自己的孩子在体校学乒乓球，于洋的阿姨给她妈妈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她瞅我们家孩子好动，身体素质好，就给我建议说转向搞体育得了。那时候我们家孩子已经9岁多了，我说干什么能赶趟呢？她说问一问，让体校张强教练给看了看。张教练眼力也好，一眼就看好我们家孩子了。孩子稍微岁数大一点，但可以看看各方面能不能跟上。我们家孩子一直也没耽误过，一直在张教练手里练。”

　　就这样，于洋跟着张强教练开始接受羽毛球训练，在那里认识了后来的搭档杜婧。“我的感觉，这两个孩子从小在这儿练的时候，有点男孩子的特点。她们俩在练的过程中，包括父母对孩子的训练非常重视。我以前说过，这个话说的不一定完全对——练孩子等于练家长一样，家长坚持不下来，孩子有很多有才能的、好的，练到一半退役了。”

　　在张强教练的记忆中，有一件对于洋的童年印象深刻的故事。那天鞍山一场大雨，湖水水线都已经没过了地面，鱼都蹦到了岸上。但是于洋的爸爸依旧推着自行车带于洋来到训练馆。“我当了这些年的教练，很多小孩我感觉是很不错的。但家长就感觉说，我家小孩是学习还是打球好？抱这个心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孩子学习成绩下去了，马上就回去学习，过一段学习成绩上来了，又返回来练球了。这样反反复复小孩没有一个连续性，训练不系统。这俩孩子从到这儿练习基本上不缺课。”

　　一路从体校到省队，再到国家少年队和青年队，这对搭档几乎就没有分开过。直到2007年，二人外战成绩也不错，但临近奥运，中国最具优势的女双组上有杨维/张洁雯，下有张亚雯/魏轶力，于洋/杜婧(2007年于洋21岁，杜婧23岁)这对年轻选手即便参加奥运会，也很难让人把宝押在她们身上。

　　但没想到，卫冕冠军杨维/张洁雯提前出局，中国女双丢掉了一个半区，半决赛杜婧/于洋和张亚雯/魏轶力相遇，她们击败老将杀入决赛，直到最终击败李孝贞/河贞恩夺冠的一刻，二人都异常平静。只是于洋在收拾球包时，问了杜婧一句：“咱这就是奥运冠军了？”“是啊。”说完二人互相笑笑，背着球包就等着颁奖去了。

　　新搭档重新出发

　　2008年奥运会之后，杜婧身上的老伤不断困扰着她。2009年世界羽联又确定了奥运会双打项目最多只能有两对选手参加，导致中国队改变奥运备战战略，提出了强强组合的概念。2010年世锦赛成了于洋和杜婧在国际赛场上的绝唱。

　　其实于洋早已经清楚杜婧的伤病不能陪她到伦敦奥运会，为了提前和新搭档磨合，她特意转会到湖北队跟王晓理提前组合。2010年在巴黎的世锦赛上，杜婧/于洋击败队友王晓理/马晋，获得冠军，弥补了二人职业生涯唯一的遗憾。就在巴黎的那个雨夜，王晓理因为跟搭档马晋即将的分别抱头痛哭，而于洋和杜婧却很平静。“这个冠军就是为了她，也算为我们这十几年搭档的感情做一个交代。”那天晚上从庆功的山东菜馆回酒店的路上，于洋望着窗外对记者说道：“回去我就跟晓理搭档了，重新开始……”

　　就是这个改变创造了羽毛球近几年的神话。二人重新组合第一场比赛开始，只输给过队友两场比赛，外战都是全胜纪录。因为这个出色的成绩，她们成为了2011年度的奖金王。

　　于洋天性聪明，给年轻的王晓理很多帮助和建议。每当王晓理情绪不好或者精力不集中时，于洋发现她打出的球就会漫无目标：“有点跟着感觉走，球从哪来就回哪去”。凭着她对搭档的认知，一旦在比赛中遇到这样的问题，“能侃”的于洋反而变得沉默，她会让王晓理自己去思考。经过这段时间的搭档和交流，于洋深知王晓理极不喜欢在盲目的时候听同伴“大放厥词”，讲个没完。待到晓理自己想明白了，她便会第一时间找于洋聊天，一来二去，两人在越来越多的长谈中建立起强烈的信任。搭档之后，每到比赛二人就会严重缺觉，因为总是会聊球聊得很晚。

　　于洋和王晓理还经常通过微博沟通。于洋看到了新搭档与老搭档的不同：晓理很敏感，比较在乎别人的看法。每当看到网上有些不太“客气”的评论，就会不开心。于是，于洋便尝试着在网络这个开放式的大平台上写一些话，来帮助同伴，鼓励同伴。对此，王晓理深表感激。

　　于洋和王晓理的性格接近，没做搭档前关系就不错，做了搭档，没有太多的陌生感，沟通起来很顺利，起点非常好。但她们都明白，想要拥有双胞胎一般心有灵犀的默契，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除了打球的沟通配合外，生活中的情感交流更是少不得。

　　于洋常说自己记性不好，“有时候朋友，包括媒体让我回忆高兴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但和王晓理搭档以来，有一件事令她记忆犹新，那就是去年给晓理过生日。这是配对以来，自己陪搭档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当时她们刚刚打完比赛，从国外风尘仆仆赶回北京。由于时间匆忙，于洋没有给晓理准备礼物，几个好姐妹凑在一起去KTV唱了一晚上歌。

　　做运动员或许仍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就是在这样愉快甚至对于于洋来说算是新生的日子里，二人来到了伦敦。因为之前太过优异的成绩，很多人都开玩笑说这两个人是兜里揣着这块女双金牌来的奥运会。但因为一场现在看来处理得很失败的比赛，生生从兜里被掏走了这枚金牌。

　　接到世界羽联对于取消他们奥运资格的处罚，于洋在微博中负气地说道“再见”和“离开”的字眼。于是，关于于洋是否退役的猜测，甚至盖过了八名羽毛球选手被取消参赛资格的消息。但直到离开伦敦的一刻，于洋都没有出面回应。

　　国羽实现奥运五金包揽的当晚，于洋跟朋友促膝长谈，对于前途她有着新的憧憬：做生意、当教练……摆脱十几年运动生涯，是她现在最迫切想实现的愿望。但转过来想想，前途未知，一向聪明的于洋明白，只要自己身体还能坚持比赛，做运动员仍然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也是带着这样的纠结，她踏上了回北京的班机：“回去先好好休息休息！我没去过丽江，我要先去度个假，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庆功那晚，王晓理拉着教练和朋友一直念着：“陪我到巴西！”但唯独没有跟搭档于洋这样说，因为她知道于洋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希望于洋来成就她的遗憾，尽管在伦敦流眼泪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机会继续奥运会的比赛，而是为没能帮于洋再次成就一个奥运冠军梦而遗憾。

　　也许，几个月之后，我们仍能看见于洋/王晓理站在赛场上；也许，就此于洋这个名字跟羽毛球再没有什么关系。但无论怎样，在伦敦这十天都只是于洋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一个月之后人们或许早已经忘记了在伦敦温布利体育馆究竟发生了什么风波，但于洋仍会遵循着自己的心去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