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镐曾放言百战百胜 韩国围棋文化重胜负实用
年复一年,北漂的棋童执着追寻职业棋手的梦想,年少的心灵提前体味残酷的竞争,正因为如此,当他们幸运跨入职业门槛后,争夺胜负的意识变得更加强烈,催生了90后的世界冠军,令棋坛有“90后来势凶猛”一说。然而,琴棋书画,源远流长,围棋更是文化的传承,在胜负之外提升文化修养,做内外兼修、全面发展的高手,更值得世人尊敬,就像写得一手好字、能写出文学奖作品的泰斗陈祖德一样。现代围棋,不可避免要在竞技和文化间挣扎,作为棋手又如何看待?成都商报记者就此采访了四代棋手代表人物。
双活
日本·求道派
重视文化 姿态优雅
自上个世纪最后十年以来,日本围棋在世界大赛中的成绩每况愈下,成了名副其实的“陪太子读书”。对此,日本棋手显得比较坦然,日本棋界棋圣战、名人战等传统赛事仍照办不误,日本棋赛的奖金也远远超过中韩各自国内的比赛。这是为什么?因为围棋在日本不仅是一种竞技,同时还是一种高雅的文化。从竞技角度来说,日本围棋落后于中韩围棋,但从文化层面来说,日本围棋是领先的。
日本重视围棋的文化态度,输赢胜负,都显出优雅的姿态。日本围棋讲究棋型,下棋流于形式,讲求唯美主义,将围棋看成一件作品。正因为如此,在更强调力量、速度、效率的现代围棋中,讲究“纹枰美学”的日本围棋被“杀”得落花流水。但这并不影响日本围棋文化的传承,有意思的是,日本现代围棋一直盛产宿将,许多大棋士都是在三四十岁甚至五十岁后才达到职业生涯巅峰,这是日本现代围棋的独特风景,也彰显出日本围棋丰厚的历史积淀。
在棋盘之外,日本的文学作品中,也能触摸围棋的脉动。诺贝尔文学奖作者、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一生写过不少有关围棋的文学作品,其中以《名人》最为著名,这部作品川端康成花费了16年时间,对名人的描写惟妙惟肖,生动有趣。川崎诚致,是日本另一位围棋文学的创作大家,在他的作品中,涉及到日本从江户时代到今日棋坛的诸多风云人物,各显风采。即便在《源氏物语》这部长篇情爱小说中,也有不少关于围棋的描述。
在日本,围棋不同于一般的体育项目,它有“技”的内涵,同时有“艺”的内涵。“技”逞一时之雄,“艺”则流芳百世。菊与刀是日本文化的象征物,棋道中既有菊的优雅,又有刀之坚韧,无不凝聚着日本传统文化的精髓。
韩国·胜负师
竞技实用 提升现代围棋
如果不是当年曹薰铉击败聂卫平捧得应氏杯冠军,韩国围棋不会有今日的繁荣。韩国围棋注重竞技性和实用性,这是其崛起的原因。
曾统治世界棋坛十年之久的李昌镐对韩国围棋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用常昊的话来说,他比较早从竞技胜负的角度发现了围棋后半局官子的本质,对传统的技法进行改动,强调围棋的竞技胜负。这从李昌镐的新书《棋如人生》中可见一斑,他描述说:“内弟子时期,我只要察觉对局中有1%的可能会被对方逆转,我就会放弃可以大比分赢下对方的棋路,转而耐心等待。一次老师问我:‘为什么不走那一步?’我说:‘按我的走法,下100盘保证赢100盘,而且都是以半目取胜。”李昌镐是围棋天才,他的出现带动了韩国围棋整体水平的提升,韩国围棋看重竞技胜负,强调实用,这在现代围棋中占据优势。
相比日本围棋,韩国围棋的文化色彩并不浓厚,它更多仍是作为体育竞技项目在发展。但在现代围棋发展的路上,韩国围棋仍做出了创意,比如利用多媒体的手段让围棋这项相对静态的体育运动更加吸引人。韩国把围棋的联赛冠军加入娱乐行业,在网上搞“迷你围棋”,玩家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围棋成了一种竞技游戏。另外,韩国国内不少比赛是快棋赛,这符合现代社会节奏快的特点,并且有利于电视直播,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是观众欢迎的。
博弈
50后聂卫平:
做好人才能下好棋 做好人的前提是有文化
上世纪80年代,聂卫平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连胜刮起“聂旋风”,激励一代人,被中国围棋协会授予“棋圣”称号。聂卫平曾跟成都商报记者说:“‘棋圣’只有一个,但‘棋圣’不好当。不论下棋、做人,都要有‘棋圣’的风范。”如今,聂卫平早已退出围棋一线赛事,但他对围棋的评论仍是字字珠玑,在棋界可谓一言九鼎。如何才能成为一名内外兼修、全面发展的围棋高手?聂卫平有自己的高见。
聂卫平说,近几年中国围棋成绩提高很快,尤其是90后棋手来势凶猛,甚至能拿世界冠军。“但作为他们的前辈,他们的老师,我认为他们还需要修炼,我们不能光看表面成绩。我当年下棋时还没有职业化,一直读完高中,才专心下棋。而现在这些90后的小孩,七八岁就进入围棋世界,小学读了一两年,就不再读书了。这并非正常现象,从长远来看,对一个人的发展没什么好处。”
围棋界不断涌现新人,出现新的世界冠军,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缺少大师的年代。棋盘上不断制造“棋匠”,而非大师。对此,聂卫平表示要成为大师不仅需要成绩,更需要积淀,要达到大师的境界和修为并非一朝一夕。聂卫平认为棋手最重要的素质是做人,“我一直强调,做好人,才能下好棋。做好人的前提是有文化。我们的年轻人,不光是棋手,只知道自己有各种各样的权利,却不关心身上肩负的义务,不了解他生来就对这个国家有一种天然的责任。”
在中国棋界,年轻棋手都期望能够拜师聂卫平,“聂门”也是人才辈出,有常昊、古力等世界冠军。聂卫平说,收徒首先就要看其品行,“行不端,坐不正,我是肯定不收的,这样的人我想也不会下出好棋,更不会成为内外兼修、全面发展的棋手。”
70后常昊:
年纪渐长 才慢慢理解围棋内涵
世界冠军常昊是中国70后棋手的代表,也是聂卫平的高徒。常昊表示:“现在围棋的竞技性越来越浓,不管是专业棋手还是普通爱好者,都比较强调它的竞技性,所以使得它的文化性降低了。”常昊也曾思考,为什么日本能够出现优秀的围棋记者,对围棋人物的描写非常精彩。但现在生活节奏变快,使得相关围棋的文化作品也不如过去吸引人。“现在棋手下棋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有很大差异,那时候一盘棋下很长时间,现在由于文化多样性,围棋强调如何吸引观众,在快节奏的社会,一件事放得太长就没人关心了。”
常昊认为,围棋技术的提高,需要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若要营造浓郁的围棋文化、厚重的围棋积淀,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围棋不能太注重竞技性,因为竞技性带来的两极化不利于围棋的长期发展。
常昊年少成名,但有过世界大赛“六连亚”的悲情,并最终拿到三个世界冠军,期间对胜负的体味颇为深刻。常昊坦承,自己相比过去水平其实差不多,但对围棋的理解多了一些,棋下得更全面一些。“过去我下棋强调竞技性,因为都是在比赛,而现在下棋的时候已经有些淡化竞技了。”
80后李喆:
不甘心只会下棋 所以去北大读书
中国围棋有“豹一代”之说,指以朴文垚、陈耀烨、周睿羊、古灵益、李喆等为代表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出生的知名棋手。在这批棋手中,1989年出生的李喆成绩不算最好,但却是独特的一位。李喆出生于书香门第,父母是大学教授,他从小成绩优异,但在学业和围棋间最终选择了围棋。
李喆比同辈的棋手更爱读书,尤其是哲学书籍,棋手们送他“哲学家”的外号。不久前,李喆在下完围甲后匆匆赶回北京,参加新生报到,成为了北京大学2012级新生。李喆说:“十年从围棋的竞技层面我学到很多,但围棋之外得到的太少,不能满足我的求知欲。北大是汲取知识和精神养分的绝好平台。”与很多运动员不同,李喆读书并非“玩票性质”,而是全日制住读,这或多或少会影响他的职业比赛。“成了学生,不能总是逃课比赛,对局数量肯定会有所下降。”李喆说。
除了哲学课,中国古代文化是李喆喜欢的课程。李喆坦承,在这里面学到了更多围棋的文化内涵,比如中国上古文化流传的“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一说。“尧为什么要造围棋?就是希望儿子丹朱学到更多的本领,但没有传位于丹朱却值得回味。后来的舆论认为是丹朱不贤,所以尧没有将帝位传于他。果真这样吗?结果很难说,身处统治地位的舜极可能是这种舆论的制造者,毕竟历史流传的东西往往是统治者的意志。这些东西远不是竞技围棋里学得到的,很有内涵。”
下了这么多年围棋,喜欢哲学,让李喆更能理解不同的人看待围棋会有不同的答案。他意味深长地说:“围棋究竟是什么,文化也好,竞技也罢,但终究没有人会忘记胜负。”
90后江维杰:
这两年重心仍是取得好成绩
1991年出生的江维杰是中国围棋界最年轻的世界冠军,今年2月,他获得LG杯世界冠军时年仅20岁零121天。在7月成都举办的首届“大重九杯”中国围棋邀请赛上,他从等级分前14位的棋手中脱颖而出,获得冠军。
作为90后棋手的代表,江维杰说:“我内心一直认为,能做一名内外兼修、全面发展的棋手非常不错。每天面对围棋,偶尔也会觉得生活单调,我会看看书,偶尔写写字,但在这方面没有花太多时间。”江维杰透露,也曾想过像李喆一样去读书,“但如今棋界新旧更替太快,追赶者多,我想这两年重心仍是取得更好的成绩。”目前,江维杰处于职业生涯的上升期,他坦言如今棋手运动寿命变短,所以在有限的出成绩的时间会力争胜负。
江维杰成长的轨迹与不少棋童一样,在专心定段的时候,也暂停了学业。说到这个现象,他表示盲目放弃学业冲击职业并不可取,“如果不是特别有天赋,喜欢投入,我认为还是不能放弃学习,那样会是很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