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松曝狱中生活:左边躺一小偷 右边挤着黑社会
高晓松在庭审现场 富田 摄(资料图)
“我以前一直以为喝酒能让人自由,最后因为喝酒失去了自由。”去年5月17日,高晓松因危险驾驶罪被判处拘役6个月,处罚金4000元人民币。对于高晓松而言,这6个月不是一场审判,而是一次救赎。
日前接受专访时,高晓松梳理了自己“在里面”六个月的生活,还表示决定远离过往的那些张扬、膨胀和不靠谱,“一个从小被惯大的名校生,20多岁的膨胀可以被大家原谅,但这种人在40多岁的时候应该担当更辽阔的使命,做一个名校生应该做的。”
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记者:你曾说,希望出来之后生活可以慢下来、不想一再“被消费”,现在你觉得做到了吗?
高晓松:还好吧。因为你在这个名利场里自己都消费自己,别人当然也消费。我更多的是希望别人消费我的作品。
我比较倾向于以报恩的方式“被消费”,如果你对我非常好,那你消费消费,我也配合配合。比如《大武生》时期的支持,以及其他让我觉得很温暖、不离不弃的人。
其实回头看,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媒体对我也很好,没有往死里打,包括围着我们家、堵着机场也都不是负面恶意。刚出来一两周有点忙乱,因为我适应不了,但慢慢地我也能控制住节奏。
记者:大家对你庭审时道歉的态度印象非常深,之前大家对你的印象是游吟诗人,比较自由散漫。
高晓松:我经常后怕,幸亏老天爷在这个时候给我刹住车,追到人家尾上。要真是给人撞伤、撞死了,赔钱是另外一回事,你心灵也受不了啊。你再恃才傲物、再浪子,你也是一个人,而且做艺术的人内心其实很柔软的。道歉肯定是真心的,因为我太后怕。老天对你好,你不能认为自己没做错。再加上我是特别信“出来混,早晚要还的”,我那几天的感觉就是终于要还了。那就一起都还了吧。
记者:你觉得自己要还的是什么呢?有人觉得六个月判到顶有点重了。
高晓松:有很多人跟我说量刑过重,我说,我以前也干过好多不要脸的事呢,不要脸虽然不能判刑,但你自己心里知道你干过很多不要脸的事。我觉得就该判重点,把以前欠的全部的债这次一起还了。
记者:判之前你紧张吗?
高晓松:不太紧张。我已经听到一些消息说会重判,律师说可以跟法官谈判,因为血液化验单上三个签字的人都没有检验师执照,我说,你不用去弄那些事了,他有没有执照我也喝醉了,我觉得自己对自己惩罚或者叫“救赎”都是应该的。
说句心里话,如果我面临的是无期徒刑,那我可能会辩解,会听从律师的,咱们能减多少是多少,因为那是一辈子的事。但这个最高就是六个月,男子汉大丈夫就为了六个月变成五个月去上诉,人生缺这一个月吗?不就一片树叶子从树上落下来了嘛,有点太小气了。而且最后真是在里面六个月我计划的读书写作都没弄完。
我后来跟所长开玩笑说,要是再住几天交多少钱?所长说,反正国家给你们一人一天16块,纯属国家补贴,你还是别花纳税人的钱了,你出去吧。
用神奇感削弱绝望感
记者:进去前想过将要面对的具体生活吗?
高晓松:我当时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能不能安静思考。反正来什么面对什么呗,即使里面是“躲猫猫”“洗冷水澡”,那也看看你是不是一个男子汉。
后来我进去里面有几个大哥跟我说,晓松,在外面牛逼的人,在里边也一样牛逼,在外边是个怂人,在里边也是一个怂人,你不用担心。我说我本来也不担心,我都40多岁了,我还会怕在一个地方变成特别傻的、天天被人欺负的人吗?而且我还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小涌动:让我来看看,这世界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有些什么人。
记者:第一天晚上睡着了吗?有绝望感吗?
高晓松:睡着了,因为从洛杉矶飞回来、参加完《大武生》发布会就去交通队,已经36小时没睡觉了。但第二天没睡着,躺在那儿,看着六米高的房顶上有一盏昏白的灯,左边躺着一个小偷,右面挤着一个黑社会,觉得好神奇啊,我挤在这样两个人之间睡觉。
刚进去也睡不到好的位子,大家都论资排辈,谁待的时间久谁就慢慢蹭到门边上去。这个呼噜响,那个有口臭,你躺在那儿,你不停地说这神奇,这神奇,因为你要觉得神奇,就会削弱绝望感。慢慢就好了。
再艰苦,总得生活下去
记者:你在里面写东西,有笔吗?
高晓松:每个人都是一样,一床被子、一床褥子,没有枕头,没有被单、床单,因为那些都能杀人。把褥子卷一点到头上就当枕头睡了。
里头没有任何插口,怕你触电。能自杀和能伤害别人的东西都没有。笔也是只有最柔软的笔芯,刚开始特别别扭,后来我自制了一支笔,把早上喝的粥涂在纸上,卷在笔芯外头,卷成一支比较粗的笔。
马尔克斯的《昔年种柳》原本没人出版也没人翻译过,谈版权时我就跟马大师和他的经纪人说,一个热爱他的犯人,在监狱里用柔软的笔芯在极其昏暗的灯光下,也没有桌子,只有一个板,他坐在板上,抱着两床被子,边翻译边写,希望他能给予出版的许可。
记者:在里面会觉得时间很漫长吧?
高晓松:里头没有钟,我们自制了一个钟。老祖宗教的东西还挺好,就是沙漏。用水做沙漏。拿个塑料瓶子扎个洞,看《新闻联播》时装满水,电视上有时间就开始漏,漏到《新闻联播》完正好漏到一个位置,用黑色涂一下,就知道这是半小时,加长一倍就是一个小时。我们有一个人专门负责看表,几点了,他就坐在那个塑料瓶旁边说现在几点。
想到女儿,六个月很长很长
记者:家属去探望你时,你是什么感受?
高晓松:家属每个月可以去探望,我老婆、我妈都来。我老婆第一次哭得要死,我妈原本极为乐观和豁达——我妈从小教给我们很多,其中有两句网上还挺流行的:“人生不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妈自己走遍世界,我从来没见她为我哭过,结果她抓着那个探视的铁栏杆还哭出来几滴眼泪。我当时跟我妈开玩笑说,看来我真是亲生的。
记者:你哭了吗?
高晓松:我妈、我老婆来看我时我都没哭,我还特高兴,安慰她们。我女儿来,她没哭,我倒哭了。因为她特别高兴,她们跟她说,我拍戏呢。我女儿说,爸爸你什么时候拍完戏呀?我说很快了,其实一想还有很久。想到漫长的人生,觉得六个月不长,但一想到女儿,六个月很长很长。一想到女儿,你觉得两个礼拜都很长。我大概就哭了那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