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宁浩:二流环境下做二流导演,也是种幸福
本期嘉宾·宁浩
34岁,导演、编剧
主要作品: 2003 《香火》 2004 《绿草地》 2006 《疯狂的石头》 2009 《疯狂的赛车》 2012 《黄金大劫案》
在如何看待过往作品这个问题时,宁浩的态度是批判式的。
比如成名作《疯狂的石头》,一千万成本票房过亿,捧红黄渤郭涛,最令人敬佩的是作品表现出的黑色幽默和荒诞主义。但宁浩却说,荒诞主义缺少建设性,注定只是二流作品。由此,他自我定位为一个二流导演。
4月24日,宁浩的新作《黄金大劫案》将上映。他希望借此转型,“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很有建设性”。本报记者徐海洋 北京报道
作品解析
《黄金大劫案》是进入成人世界的冒险
潇湘晨报:很多场合,你都对第一部电影《香火》念念不忘?
宁浩:因为那是一种自然的、健康的创作状态。没人管,不畸形,不扭曲。后来的作品就很难,最难的不是外界的影响,而是自己,我没有那么强的定力。
潇湘晨报:很彷徨?
宁浩:没有,我挺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就是个二流导演。我们要知道整体的行业状况,连大环境都是二流的,能做一个二流的导演是一个非常幸福的事情。
潇湘晨报:刚有工作人员说,你不是很愿意谈《无人区》?
宁浩:对我来说,工作早完了。中影一会跟我说放,一会又说不放,有时候我知道的都没有你们知道的多。现在也没啥消息,我也没再打听,我就是一盖房子的,卖房子跟我无关。我有那么多作品拍完了没人看,也不在乎这一个,没关系。
潇湘晨报:《疯狂的赛车》最后的彩蛋做得挺好的。
宁浩:想尽量让大家养成好习惯,看完字幕再走。后面尝试过其他办法,比如选一个特别好的音乐,让大家听完。或者像《星期四》用画中画的形式。
潇湘晨报:《星期四》很多血腥暴力内容都被弱化处理了。
宁浩:很多人说我太暴力,我觉得自己过于暴力了。好多电影不是卖暴力,电影的本质不需要卖暴力,虽然人类有暴力的基因,但那是人的动物性倾向。我开始越来越烦暴力了,我喜欢那种看完后能让人有些思考的电影。
潇湘晨报:这是你转型的信号吗?
宁浩:我喜欢情怀电影,但在情怀方面的能力不足,我不是诗人,拍不了特别有情怀的电影。但我可以拍叙事很复杂的电影。我认为好电影一定是外面有一层,背后还有一层,所以我力求在每个电影后面还有一些故事。
潇湘晨报:你期望通过《黄金大劫案》来转型?
宁浩:对,《黄金大劫案》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很有建设性。因为我度过了青春期,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大学毕业到现在十年了。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所谓的成人世界,然后在成人世界里进行第一个阶段的冒险。
内容够了,形式就不用太折腾了
潇湘晨报:你的电影都是小投资高票房,四两拨千斤。
宁浩:偶尔可以用,但通常是无奈之举。大家习惯取巧,然后求巧,这是一种弱者心态。历史讴歌的是以少胜多,但真正战争时靠的是实力、强势,而不是鸡贼。取巧、求巧,都应是极力打击的对象,你肯定是到了没招的时候才玩空城计,当你有雄兵百万,就不会这么做了。我不鼓励这种以小博大的做法,长此以往会吃亏。弱者应学会如何将自己训练成强者,能以小博大,就能以大博大。
潇湘晨报:票房好,你还是有一丝兴奋吧?
宁浩:兴奋肯定有,也就一丝吧,我不会特别高兴。我从来没有超支过,可能越大制作越容易超支。我报1200万,那就是1200万。以前拍广告、MV的时候,自己当制作人、老板,经常规划钱,这方面的经历也有帮助。
潇湘晨报:你的电影一般都是三段式,主线太多容易讲不清楚故事?
宁浩:这是荒诞主义视角,荒诞主义不会用一个角度去看问题,像毕加索的作品。我以前画画的时候就喜欢荒诞主义的作品。但荒诞主义本身缺少建设性,它以解构别的作品或拼凑别的元素为主。荒诞主义本身的价值就在于荒诞本身。
潇湘晨报:为什么你的电影镜头都显得碎、晃、快?
宁浩:不一定,要具体看。或者,那一段时间喜欢,但现在可能不喜欢了。一个作品内容少,形式就得花哨。内容够了,形式就不用太折腾了。
潇湘晨报:你每部作品都参与剧本创作?
宁浩:我挺喜欢自己弄,剧本有写得快的,《疯狂的石头》3个月。长的一般需要8个月,其实,我那8个月也就是玩儿,写写就出去了。反正就是拖延,晃来晃去,不到最后交不出东西来。真正赶出来也就那一两个月。
生活经历
人活着就应该一直向前,砸烂自己
潇湘晨报:听说你小时候很喜欢画画?
宁浩:很本能的喜欢,当时物质匮乏,没有游戏机,画画很自然,别的也不会。当时学画画是不务正业,但我爸妈很开放,由着我的性子去做事。
潇湘晨报:突然体检发现自己是色弱,对你打击大吗?
宁浩:对,当时没怎么想,回家一想觉得好像是个问题,画画就没法继续了。
潇湘晨报:不过,拍电影也应该有很好的色彩辨别能力吧?
宁浩:其实我认为色弱就不能从事绘画工作是一种变相的歧视。他们只是具备不同的色彩感,可是正确的色彩感又是谁定的呢?
潇湘晨报:会不会有点阿Q精神?
宁浩:当然不是,这是一种公平的态度。聋子不能搞音乐?贝多芬不也搞音乐吗?当年的印象派,我很怀疑科罗是色弱,因为他的色彩很单一,但不影响他成为风景大师。谁能现在给梵高检查下,看他是不是色弱。
潇湘晨报:感觉你有些无奈感?
宁浩:没有无奈,你热爱这个时代,看清楚这个时代,去做这个时代该做的事情,就是这样。有无奈的人一般都心存过分欲望。
潇湘晨报:你还组建过一个乐队?
宁浩:对,我们那个年代属于突然开放,什么东西都新鲜,什么都想尝试。我现在还认为崔健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音乐人,没有什么人能在精神层面和技术层面超过他,他的和声很特殊,经常游走于不同的旋律,很复杂,技术要求非常高。只是这个时代很奇怪,所以大家才忽略了他的作品。
潇湘晨报:但现在歌迷都希望他唱《一无所有》?
宁浩:市场很残酷。一个艺术家最可悲的是,你站在符号的位置,永远不会高过这个符号带给你的高度,光芒掩盖住了你的其他音乐。
潇湘晨报:会担心有一天大家提到宁浩只提《疯狂的石头》吗?
宁浩:这也是市场决定的,不影响我对电影的探讨。崔健更伟大之处是他不只唱《一块红布》,他还在不停探索。我也一样,人活着就应该一直向前,砸烂自己。
[大牌印象]
看起来气场很强,声音并不大
在中国传媒大学一间休息厅见到宁浩时,一身黑色西装,配上理得很短的头发,他看起来很精神。只是,他脖子上戴着的金项链,显得格外打眼。宁浩用手摸了摸,非常随意地说道,“很正常啊”。
宁浩似乎对金子很有研究,“很多人都喜欢黄金,直到现在,它的价值相对稳定。不同的时代给它赋予了不同的意义,权力、财富、救命稻草、粗俗、反文化、铜臭味等,说到底,它不过是一种金属,是什么赋予了它这么多意义?善变的人类。所以,黄金更加诚实可靠”。
看起来气场很强的这么一个人,声音却不大。对话过程中,我多次提醒他,为了录音笔收音,希望他的声音能大一点,宁浩点点头,说了两句,声音又小了下去。如此,我只好举起录音笔。
没错,此刻的宁浩,说话小声,语速缓慢,偶尔腼腆一笑,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想象。有时,他的眼神喜欢漂移到别处,很少直视。
宁浩说自己不喜欢这么坐着聊太久,因为担心自己说不好。在台上与白岩松对谈时,他也是以听为主,问到他的意见,他也只是简单地回答,“我同意”。
当天,陪宁浩一起来的还有导演张一白。张一白评价宁浩是成熟的年轻导演中最年轻的,“很有才华,强节奏,强叙事”。
张一白说,《黄金大劫案》与宁浩以往的作品有很大不同,“更有情怀了,这是他电影的升级,格局更大,不再只是小人物了。”
私下对宁浩的印象呢?张一白说:“他是个很严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