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归侨回忆录:我的出生地“四角芭岛”
中新网2月3日电 贵州省侨联网站2月2日刊发了《我的出生地——四角芭岛》一文,印度尼西亚苏中侨友刘明镜讲述了他对往昔生活的回忆,文章摘录如下:
每当我回忆往事,都会油然地想起我的出生地——四角芭岛。
我十几岁离开这个小岛,至今已经半个世纪多了。然而,封于这一童年和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如今回想起来,却依然历历在目,印象深刻。它确实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地方。当年在那里发生的许多人和事,虽然不能说是“世上之绝”,至少可以说在印度尼西亚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是少有的。值得写的事情颇多,由于篇幅所限,在这里我只能略谈一些与海产有关的往事,俾资共餐。
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中部有一倏大河——洛江(SUNGAl ROKAN),由西向束蜿蜒流入马六甲海峡。在它的出海口东侧,座落着一个当年约一万多人口的县城,叫峇眼亚比(BAGAN SI APl API),居民中华人占95%以上,可以说是印度尼西亚华人聚居率最高的城镇。城里只有一种通用语言,即带福建同安口音的纯正闽南语,印度尼西亚人很少,多数住在郊外。为了“生计” ,他们都被迫要学畿句简单的闽南语应世。围绕在峇眼亚比周围,分布着一些大小不等的渔村,各有其名,如:四角芭、汫水港、大芭、臭焦芭和篱笆咸等,以峇眼为中心构成了一个方圆几十公里的大渔场。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这个渔场所产的虾米、虾糠、咸鱼干、峇煎(Terasi)等产品,产量之多,早已闻名遐迩。
我的出生地——四角芭,是一个长方形的小岛,位于县城的对开海面,它像一块巨大的“中流砥柱”,正好植根在洛江出海口的中心位置。此地水流湍急,流向日夜变换,也许是因为洛江沿岸人口稠密,许多有机物质大量排入江中,顺溜而下之故;这里又是海水与淡水交融之处,因此鱼、虾、蟹等之多,蚶、蚌、螺等贝壳类之丰盛,非我等生于兹长于兹、亲历其境者难以想象。四角芭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令它不论人口或海产量都成峇眼亚比属下众渔村之冠。
生长在产鱼区的居民,以近水楼台之便,随时购买价廉物美的海鲜,那是举手之劳的事。然而,在四角峇吃海鲜,却完全无需购买,一分钱都不用花。这的确令许多人都难以置信。当年的鱼船主(老板)从海上捕捞回来的新鲜鱼获,周围的邻居到鱼堆中,去挑拣几条几条好一点的鱼和虾拿回家做“饭”,没有人会向他们要钱,甚至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这样宽宏的老板,不只一个,也不在少数,而是整个岛上几乎个个都是如此,几十年来,它早已成为岛上一种传统习俗。至于海螺、蚶、蚌等贝壳类,退潮时到海边泥沙中去扒,到处都是,无需一个小时就可以拣回一大筐,只要勤快天天都可以吃。岛上渔民的家属养猪的人也不少,常有人杀猪挑出来到到处兜售,由于天气熟,卖猪肉的怕变质,一到下午都要降值求售,所以在岛上吃肉并不算贵。最贵的反而是蔬菜,尤其是高丽菜(广东人称椰菜),据说是从马来西亚金马仑运来的,由于距离远,销售环节多,自然卖价很高,有时家里买了几颗,妈妈都会预先告诉我,希望早点回来吃。菜成了岛上的稀罕品。这与当今世上海鲜最贵,肉类次之,蔬菜最便宜的价格规律完全是180度的颠倒。奇哉!
上述这种传统,究竟起源于何时?延续了多久?作为晚辈,我们都不得而知。据老一辈的人介绍:民国初年,已有福建晋江人来到这荒芜的岛上,披荆斩棘开发定居,捕鱼为业。之后的几十年间,正是我国兵荒马乱的动荡时期,晋江沿海地区人多地少,农渔民的生活极为艰难困苦,出外谋生成了他们最具希望的选择。因此,除了日本南侵,交通中断几年之外,陆续有“唐山新客”相伴结伙来到这里。至五十年代,我开始懂事时,岛上的移民,包括他们的家属和子女,已猛增至将近二千多人。奇怪的是,当时的居民中只有唯一一个阿拉伯人,印度尼西亚人却一个都没有。可以说华人几乎占百分之百,且90%以上都是福建晋江人,通用语言为晋江口音闽南语。与福建老家一样,岛上大多数人都信奉佛教,寺庙有好几间,最大的是供奉“云王爷”的“镇海宫”。而家家户户在庙堂里贴的却又是另外一位神像——“大伯公”,它似乎较“云王爷”更加深入民心。“大伯公”的那对联,至今我仍记忆犹新,右联为“福而有德千家敬” ;左联为“正则为神万世尊”°用现代的话只解读右联,其意是“福气的人若有道德,必会受到众人的敬重”°每当我想起这对联,很自然地会想到我们的先辈渔民,他们托天之福,捕捞的大量鱼获,将一部份无价分送给周围的邻居享用,并将这种宽厚的德性坚持下去形成传统。他们受到后人的推崇和敬仰,是理所当然的。这种习俗之所以能延续几十年,而经久不衰,有人说这是“大伯公”的庇佑,那是见仁见智的事,但若说是受“大伯公”对联的启示和影响,我深信不疑。
在这个岛上,不论是风情习俗或是人情世故都充满着中华闽南文化的浓厚气息。生活在这里,没有城市里的五光十色、车水马龙。也少有商业社会的那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间弊端。这里更多的是亲情、乡情和友情,给人的感觉是宁静、朴实与祥和,人群中男友穷富之分,但彼此相处却能怡然自得、乐也融融。此地此情,令我永远难以忘怀。
五、六十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在当今国内外弥漫着“一切向钱看”的氛围中,上述这一难能可贵的传统习俗与情景,如今安在乎?(刘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