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农民时军锋兄弟8个月内偷逃过路费368万元,获得死缓,又在媒体的追踪下爆出案中有案、峰回路转,被称为“天价过路费”事件。
“天价过路费”是怎么收的?由河南省高速公路收费方出具的详单来看,收费高主要是因为该车超载:超载时平均每次应缴纳近3000元过路费,空驶时平均每次收费仅需196.3元。前者是后者的15倍多。
368万元过路费引发了人们对高速公路收费的种种质疑。事实上,在过去数年间,以“超重违法”为由,动辄收取十余倍过路费的现象屡见不鲜。可是重罚之下,超载依然屡禁不止。除了甘冒大险的河南农民,甚至有个四川司机愿意出资两万元,请“有关领导”跟车体验司机们“守法就赚不到钱,甚至亏损”的境遇。
种种荒诞和看似不合逻辑的现实,根源在中国现有的公路建设和管理方式。剥开一起起高价过路费产生的个案原因,总有一个核心问题无法回避——公路作为一种公共设施,究竟应当如何建设、使用和管理?
如果这个问题没有理清,高速公路收费还将深刻地影响中国经济的发展。最新数据显示,中国高速公路收费占物流业总成本的1/3,而2010年中国物流总费用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为18%左右,比发达国家要高一倍左右。
“计重收费”是否合理
按河南省高速公路车辆通行费收费标准每公里0.45元计算,368万元过路费看似“天价”。但看详单,该车几乎每趟都是超载通行,其费用是空载费用的15倍多,这是造成“天价”最直接的原因。
其实从单笔金额看,这并不算极端。全国各地的高速公路上,车辆超重则“线性递增”的计重收费标准是普遍存在的。
北京交通大学一位学者曾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表示,实行此举是因为重车和轻车对路面损耗不同,虽不能准确计算出超重车辆对公路的损害,但按倍数计重收费,能更好地补偿路损。因此,计重收费维护了大部分用路者的公平。
这里含糊了一个前提——国内的计重收费,首先是将车分成不同的车型和相应计重上限。通行时,如果不超上限,按车型收取相应费用;如果超过上限,则判定为违法,由此进入一个高倍收费的区间,开始“计重收费”。
在陕西省一个收费站里,记者看见,收费员右侧有一排按钮和一张表格,每当货车经过称重,如果没有超过表格上的数字上限,就按下“车型收费”按钮,如果超过,收费员就按下“计重收费”按钮。岗亭一位收费人员表示,仅由其个人经手的单次过路费中,“1万多元、两万多元的,都有过。”
“目前国内高速公路收费标准,是按车型计算,而不是按重量计算的。”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教授史其信表示,当年制定收费标准时,因计重设备不普及,按车型收费“一目了然”,比较简单。尽管现在计重仪器已经普及,但按车型计费的标准仍没有改变。
这正是车辆企图超载的直接原因:按车型分档次,收费标准有高低,车主必然追逐某档次内的极限装载值,企图在人情执法中侥幸过关,甚至因想超载而改装车辆,不顾及安全隐患——公安部曾有统计数据表明,由卡车超载引起的交通事故,占事故总量的一半以上。
而在按车型收费基础上,再进行计重多倍收费规定,更值得推敲:一辆应载重20吨的车辆载重30吨,与一辆原应载重30吨的车辆,哪辆车对路面耗损更大?
记者就此采访了一位国内某知名高校土木系教授。这位专家从事交通研究工作多年,他表示,从理论上说,两车对路面的耗损是一样的。但按照现行收费标准,前者上路将被收取数倍过路费,而后者则属于合法上路。
这样的收费标准,正是“天价过路费”产生的直接原因。而这些“天价过路费”去了哪里,有多少用于补偿路面损耗?目前,公众还没有看到一笔详账。
公路收费存在种种漏洞
在科学性有待推敲的高速公路收费原则下,还存在着种种“漏洞”和悖论。
本报曾接到举报称,深圳一家运输公司的集装箱货车,从天津装载33.62吨货物运往成都,至一个西部收费站时,按车型收费应为820元,却被判定超重而收取了15795元过路费,是原费用的19倍多。单笔金额和倍数,都远高于河南禹州的“天价过路费”。
为此,本报记者曾与《现代司机报》记者赴当地调查。据了解,2008年9月17日,该车在当地收费站过磅时称重55.6吨,比国家认定的6轴货车超限标准多出660公斤。但判定该车重量的,是当地收费站的动态地磅,学名为“动态衡器仪”,为五级磅。
这种磅的合理误差为±5%,“如果按规定匀速行驶过磅,55吨存在正负2.75吨的误差,实测57.5吨应视为55吨的合理偏差最大值。”陕西省计量科学院称量中心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工程师表示,660公斤正处于合理正误差范围内。
660公斤,对于一辆3.6米多高、2.4米多宽的6轴货车来说,几乎只相当于水箱、油箱加满水,或者集装箱顶部凹槽有积水的重量——事实上,据司机回忆,在过该收费站当天,的确下过一场大雨。
收费标准的拐点和误差之间存在重合,因天气等偶然因素对测重有疑义,这一“漏洞”看似不难解决。然而,在实际操作中,过收费站的车必须经由这种不甚准确的动态磅测重,而且只允许通过一次,有疑义也不再重称。有一种“静态衡器仪”的称重结果较准确,但收费站多因造价过高为由,并未配备。
上述收费站位于西汉高速公路上,陕西省交通厅网站信息显示,该站通车3个月不到,就实现了“年度征费收入突破亿元大关的目标”。
除了技术上的“漏洞”和悖论,公路收费还存在着执法上的“漏洞”。
2008年,四川省井研县的大货车司机李杰峰曾作出一个大胆决定:向国家12个部门及机构发邀请信,“愿意出资两万元,邀请领导坐他的货车走一趟。”他想要告诉“领导们”,长途货运车“守法就赚不到钱,甚至亏损”。
在他常走的四川夹江至云南昆明一线,行程1000公里左右,每趟运程要罚几百到上千元不等:因“安全设施不全”可罚50元;尽管车辆并不超限,还会按“超限运输车辆行驶公路赔(补)偿费”再交50元;有交警让交200元罚款,但“讨价还价”后,也可交100元,只开50元的票……
“明知违法,塞点钱给执法人员过关,是通行做法。”李杰峰说,他按“随车记账本”计算,如果每趟生意都守法经营,账面至少亏损10091元;如果铤而走险,超载经营,“平均交1000多的罚款”,尚能生存。但是,正因一些地方执法不严,运输者各有“逃罚”高招儿,行业恶性竞争,运费不断压低,倒逼司机不得不再次“违法生存”,超载愈演愈烈。
李杰峰表示,如果执法人员能避免人情执法,所有车辆都守法经营,运价才能提升,他们才有“守法”挣钱的可能。
而今,许多高速公路都改以“计重收费”的方法。“按倍数实现计重收费,实质上是一种变相的罚款。”在律师周泽看来,这种“变相罚款”不禁止违法车辆上路,就不是在制止违法,而是一种变相的谋利。
高速公路为何变成“高价”公路
在高速公路上,一些不准确的衡器成了高额收费的标准,乱收费现象屡禁不止,按倍数收费的标准与科学原理有违……一个个看似不难解决的问题,却一再困扰着用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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