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称写《白鹿原》有倾向性:极力歌颂共产党(2)
“看了话剧,田小娥就是宋丹丹;看了电影,田小娥就是张雨绮”
中国新闻周刊:《白鹿原》写作过程中最难的一个课题是?人物文化心理的确定,对语言方式的寻找,还是篇幅?
陈忠实:我思考的问题很多。最初构思这个小说,想写上下部,写个七八十万字才能包含这些内容,后来我写的时候正好遇到图书市场开始低迷,好多作品没有征订数——那时还是计划经济,按照征订数来决定出书的数量。
新时期文学很火的场面这时已经没落到谷底了,这对我刺激很大:写上下两部,将来读者阅读都很困难,所以后来就重新改编、构思,尽量压缩,不超过50万字,一本书就够厚了。
除了作品构思之外,很重要的因素是语言。我理解,文学语言有白描语言和叙述语言。一般来说白描语言容易造成篇幅比较长,而叙述语言相对凝练,很多直接描写的语言如果用叙述语言概括,不仅能缩小文字,更重要的是叙述语言有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魅力。叙述语言相对来说比白描语言要难。
中国新闻周刊:你写作时有一条规定是写人物不写他的外貌,当时有想到这会方便影视剧等其他艺术形式对《白鹿原》的改编吗?
陈忠实:这部书没有形象描写,就写了白家和鹿家人物形象上的差异,其他很多人物连这个都没有,像田小娥等,就只写人物心理。把握住人物的心理流程,这个人物就活起来了。这样还可以让读者去充分想象这个人物是什么样的。观众看了话剧《白鹿原》,田小娥就是宋丹丹,看了电影《白鹿原》,田小娥就是张雨绮。
中国新闻周刊:小说里很多地方带有魔幻主义色彩,你为什么一直认为它是一部单纯的现实主义作品?
陈忠实:跟魔幻不沾边嘛。神和鬼是中国人传统观念中固有的,不是其他任何方面的东西。现在很多官员不也烧香敬神吗?到现在都没有排除这个迷信,更不要说在那个科学极不发达的封闭的小乡村,神和鬼是他们最高的敬仰。
我不是从西方借鉴来的,是蓝田县志里记载的。蓝田县志开篇第一条就记载“有白鹿游于西原”,这白鹿是从这来的,所以这个原才叫白鹿原。这是中国传统的东西,是我们民族的东西。
中国新闻周刊:电影《白鹿原》采取了完全写实的拍法,没有表现这些神鬼传统的东西,你觉得遗憾吗?
陈忠实:是的。他(导演)应该用一些现代手法,应该能拍出白鹿那种飘飘忽忽的神情。像这样的遗憾很多,没办法,电影就两小时,要把那么多人物情节都装下也不可能。所以我都能理解,也不苛求导演。
“我感觉文艺界的春天要来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写《白鹿原》的时候,会觉得它其实挺敏感的吗?
陈忠实:我有这种担心,但我很相信我是一种认真面对每一段历史的书写。
中国新闻周刊:《白鹿原》写完后,你又放了几个月,一直等到邓小平南巡的消息,你才给编辑打了电话,当时的风气紧到什么程度?
陈忠实:写完以后我没急着寄出去,因为环境不同,后来就好了。而且等稿写完后还要再过一遍,包括错别字,包括一些语言上的(问题)。大概有两个月吧,正好遇到邓小平南巡讲话。
它就是一个信号,中国改革开放要重新起步,要把一些条条框框要重新打破,改革的步子要大一点,胆子要再大一点。我相信那以后的发展会更加开放,我感觉文艺界的春天要来了。
中国新闻周刊:但后来还是以修订版的形式获了茅盾文学奖。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说,其实删减部分保留下来会比较好。
陈忠实:那是在评奖过程中有人提出一些意见。评奖的人给我通话,发了一些意见给我,看我能不能做一下修改。其中主要涉及朱先生的两句话,其他也没有什么大情节。其实也无关大局。
“儒家文化有很封建的东西也有很优秀的东西”
中国新闻周刊:你创作都是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而现在很多作家会在创作中跟读者、评论界有一个交流,你现在仍然保持这种创作习惯吗?
陈忠实:我的写作习惯就是自己构思、自己完成,而且一般作品没完成前我不愿意跟人说。我曾经打过一个比方,跟蒸馒头一样,陕西话叫蒸馍,馍没蒸熟之前不能揭锅,一旦揭锅漏了气,馍就半生不熟、蒸不好了,我的写作也是属于这种状态。
中国新闻周刊:《白鹿原》写完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现在回头过去看里面的一些人物和情节,你的感受有没有一些变化?
陈忠实:没有,我对那时的一些感受和体验基本表述出来了,即使有某些不足的地方也无法弥补了。因为那个时代,上世纪80年代,我对艺术的体验和理解,就是那样的。
中国新闻周刊:你曾说“现在社会一些新的变化出现了,现在社会的道德观念和以前的发生冲突,这样的过程随意地完成了,适应性很强,这种变化过程很随意地发生了”,你是从哪些方面觉察到这种随意性的呢?
陈忠实:民族的精神文化传统应该有它的一贯性体现,这是维系一个民族精神心理区别于另一个民族、独立于世界的最主要的东西,而我们这个民族,是从儒家传统里发展而来的,儒家文化有很封建的东西,比如对女子的歧视。
但我们儒家文化中有很多优秀的美好的东西,解放以后,我们一次又一次运动把这些东西一棍子打死了,把它们当做封建的腐朽的东西,把他们批判掉了。这个很遗憾。在我们今天这个比较健全的社会里,应该撑起我们这个民族的优秀脊梁,也要吸纳其他民族优秀的东西,来融合铸造我们民族新的文化。 ★
(实习生李源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