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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2月12日,是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双十二事变)发生74周年,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因发动这一事变而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对于张学良将军,一般民众的了解,多源于电影《西安事变》和相关的几部电视剧。历史学家对于张学良和西安事变的了解当然要深入得多。但限于资料,限于以往当事人披露的历史真相有限,再加之有些史学家喜欢“以论带史”,主观意图太重,所以,不少史著中的张学良与真实的张学良相差颇远,而有些影视作品中的张学良就更加失真。张学良本人曾说过这样的话:“我觉着历史上的记载疑案重重,就如我这个人,还活着的,对于我这个人的记述,我所听到的、看到的,多不正确。我这个人性格毫不护短,我自己知道。我自己的事,我所听见外间记载、传闻我的事情,常使我大笑不止。”
哪些传闻让张学良大笑不止?张学良认可的真史又是什么?这是历史学家应当追寻和回答的严肃问题。但这需要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张学良本人的口述,无疑是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它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大量的历史真相。张学良研究家王海晨先生对“张学良口述历史”做过比较细致的研究,并据此对许多流行说法做了比对、勘误,这些成果,在他写的《从张学良口述看张学良被误读》一文中多有披露。(《百年潮》2010年第10期)笔者看到此文后,认定其有重要价值(尽管有的新说已为人知),便以此文为线索,采访了王海晨先生,请他讲讲张学良是怎样被误读的,历史真相又是怎样的。
一、“我父亲不是土匪”,他是在维护地方治安,收取保护费的“保险队”里干事的。
记者:您是即将出版的《张学良口述历史全集》的副主编,是张学良研究家,我想多问您几个问题。您曾说张学良看到写关于他的记载和传闻时常发笑,他笑什么?
王海晨:从他口述中,可以发现,他一笑有些人乱编: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他(编者)说的;二笑“大家”乱评:我做的,没有他写的这么好,也不像他说的这么坏;三笑有人胡猜:他又不是我,他怎么还能写我心里怎么想?四笑史家对历史细节关注不够,“九一八”时日本关东军发的布告,日子是后填上去的,说明他们事先已经把布告都印好了,却没人注意。他更多的时候是生气,甚至以“放屁”嗤之以鼻。张学良在他的口述中说了80多次“胡说八道”、“胡说”、“瞎说八道”,至于“不是这么回事”、“不对”之类的“评语”就更多了。
记者:从您的文章中看到,张学良说,“我父亲不是土匪”。这完全把我印象中的张作霖的“胡子”形象颠覆了。这真是新奇的说法,但我又确信这应是真实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王海晨:加文·麦柯马克写的《张作霖在东北》一书,第一句话就是:“张作霖是偏僻的边疆地区一伙土匪的头子”。司马桑敦《张老帅与张少帅》写道:“甲午后,作霖回家闲居一年,后经冯麟阁介绍,投董大虎伙为‘马贼’” 。
张学良对此有不同看法。他说:“我父亲和我二大爷为我爷爷报仇,打死了一个人,跑到毅军那当了几天兵,混个小官回来了,仇家不放过他,他又逃走了。他就跑到黑山县的一个交界的地方,跟一个人学兽医,帮人治马,给人打下手。那时候,有马的人大多都是江湖上的人,有一种叫马贩子,就是偷人家马来卖,卖的时候,都差不多要经过这个兽医来转手。所以这兽医呀,跟这些人最容易接触。因此,我父亲自然就认识一些草莽英雄。他就这么样渐渐地认识了一些人,张作相啊,就是这时候认识的。”
“这时候正赶上义和团变乱,东北没有政府了,政府的人都跑了,社会治安混乱得不得了。他就纠合了十几个人吧,有十几条枪,负责维持地方治安。这就是人家说他是土匪的原因。”
张作霖没当过土匪,那他当的是什么呢?“有人说我父亲当过土匪,其实他当的不是土匪,那时候叫‘保险队’。什么是保险?就是这个地方的安全我负责,‘我来保护你,你给我钱。’如果有土匪来打你,有什么旁人在这儿闹事儿,我负责给你打,但是你拿钱。我父亲当年就是干这个的。”
那个时候维护地方治安有两种,一种是“人民自己保卫自己,如晚上男人睡觉,女人上炮台警戒”;另一种就是“人民请别人来保护自己,就是我父亲这种。我父亲当年就是干这个的。”
二、为了提高东北地位,为了树立个人威权,也为了警告日本,不惜与苏联开战。“中东路事件:不是人家挑衅,是我们挑衅”。
记者:您的文章有个小题目叫“中东路事件:不是人家挑衅,是我们挑衅”。我一看,就觉得这必是张学良的话,那么坦率大气,那么敢说自己的不是。我知道,张学良易帜后,指挥了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即与苏联作战的“中东路战争”。这是民国史上唯一的一次中苏战争。一般认为,此战源于苏联挑衅,因为在苏联驻哈领事馆里搜出了大量苏联干涉中国内政、挑动中国内战的文件。故认定张学良是被迫应战的。但张学良竟说“不是人家挑衅,是我们挑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王海晨:张学良在回答中东路战争是谁挑衅时说:“不是人家挑衅,是我们挑衅。”“这件事我们做得很不好。没什么证据,叫人搜集什么呀?”搜查苏联驻哈领事馆时,没有搜出所谓“苏俄扰乱中国之证据”。张学良有关中东路事件的口述,否定了以往许多成说。
张学良一直将日本视为东北最大的威胁,张作霖被日本炸死之后,日本更成为最大的仇人,他最恨日本,何以突然间将目标转向了苏联呢?张学良谈了他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因素:
第一,“我那时野心也很大,我要把中东路收回。”
第二,为提高东北的地位。“那时,要想东北的地位提高,就必须要打一仗,而且还要打胜。”
第三,树立个人权威。张学良初掌一方,急需树立个人权威。他挑战苏联,即有这种心理在起作用。“那时候,可以说是我大胆的作风。当时我想要树立自己的威权,总要把日本打败,或把俄国打败。那时,我不自量力,很想施展一下子。”
第四,告诉日本,我敢打。“日本人欺人太甚了,中国人不能靠近南满铁路,不但军人,连老百姓也不能过南满路,抓了就扔火车炉子里给烧了。”“那日本的关东军总司令来吊孝时……我明知道是他们干的事儿,我想把他杀了,后来明白我不应该这么做,这一做事情太大了,太厉害,我不能逞意气呀。知道是他们干的,也知道是对头来了。”就是没办法,杀之不可,忍之不能。“我怎么会跟俄国……因为那时我看,日本我们自己打不败了,所以我的目标是要跟俄国打……我就想站起来……也是对日本一个表示,我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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