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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止铁路事故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公司董事捆绑在每辆火车的车头处。”要有效地降低现代工业体系的风险事故,关键在于让最有能力预防事故的主体承担起事故的成本
“王家岭”成为当下最热词,真实的生命大救援超过了任何虚构的影视剧,目睹一个个矿工被救出地面,很多人热泪盈眶——无论是在现场,还是在电视机前。
这些年来,惨烈的矿难时有发生,一次次刺激着我们的神经。但久而久之,这种刺激频繁发生,亡羊而不知补牢,反应就迟钝了。这是莫大的悲哀:矿难不再成为新闻。王家岭矿难引起高度关注,是因为这起矿难救援创造了生命奇迹。医护人员轻轻揩净幸存者污黑的双手时,我们的心灵似乎也被轻轻擦拭,最柔软处被深深触动。
这种集体感动,应该化为一种最切实的人文教育,启示未来。人们希望:王家岭矿难,在成为中国矿难救援史奇迹的同时,也能成为中国矿难治理史的一个分水岭。
生死悲欢,最动心魄,但这种情感,却如此沉重,望封存于历史,而少见于未来。
历史上的“血煤”
好莱坞拍过一部莱昂纳多主演的电影《血钻》,由茨威克执导,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非洲的塞拉利昂,有名的钻石出口国。由于长年内战不断,各方势力为争夺钻石展开血腥厮杀,塞拉利昂的钻石也因此被称为“血腥钻石”。影片震撼观众的,有人性的贪婪,更有人性的伟大。
因为矿难频发,黑洞洞的煤矿吞噬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些年来,国内有“血煤”之说——“不要滴血的煤”、“不要带血的GDP”。“血煤”是新词,更多隐含着一种道德谴责,而煤拥有一个更古老与更被追逐的名字,叫“黑金”——其实,从经济与社会学意义上讲,“黑金”与“血煤”,是有逻辑关系的。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利用煤的国家。据《吴越春秋》记载,吴王阖闾命干将铸剑,众人“鼓橐装炭,金铁乃濡”。《吴越春秋》又载“采炭于南山,故其间有炭渎”。渎、窦通假,“炭渎”即采煤炭后所留下的废坑。在冷兵器时代,煤更多作为熔炼之物,在全国各地,考古学家都发掘出来古代炼铁炉基,一些窑内还存放有煤饼。
《后汉书·党锢列传》中,记述了言行正直、得罪了豪强的夏馥,他为了逃避党锢之祸,入林虑山中,隐匿姓名,自剪须发,形貌憔悴地干了两三年采煤劳工。
有人采煤,自然会有矿难。虽然古人采煤囿于设备,只能以碗状下挖,尚不能像今人一般进入地底深处,但危险同样存在。史载:西汉文帝元年,河南宜阳矿难百余人死亡。明代宋应星在他的《天工开物》详细记载了煤的种类、找煤的方法以及采煤技术等等,而且还介绍了如何排除瓦斯、防止塌陷等措施。
汉代有一个著名的矿工窦广国,因为逃过矿难的传奇而名留史册。司马迁所著的《史记·外戚世家》以及王充《论衡》中的《吉验篇》和《刺孟篇》都记述了此人的故事:窦皇后之弟名曰广国,年四五岁,家境贫寒,被人所掠卖,其家不知其所在。他被转卖了十余处,到了宜阳(今河南宜阳县西五十里)广国为主人入山挖炭,晚上一百多人睡在炭崖之下,炭崖倒塌,统统压死了那些睡觉的人,只有广国一人得以脱身。他就从主人家跑到长安,时为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他听说窦皇后新立,老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离家时虽然年幼,但还记得县名、姓氏,又曾与姐姐一起采桑叶,并从树上摔下,他以此上书自述。窦皇后把此事告知文帝。文帝召见时,广国回答说:“姐姐离我西去时和我诀别于驿站招待所,她曾要了淘米的泔水,给我洗头,又要了饭给我吃,然后离去。”所言属实,姐弟手把着手,泣不成声,眼泪鼻涕交错下淌。左右侍者都伏地而哭。于是,文帝优厚赏赐广国田地,房屋和金钱。景帝立,拜广国为章武侯。王充评曰:“夫:积炭崩,百余人皆死,广国独脱,命当富贵,非徒得活,又封为侯。”
中国古话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家岭矿难发生后,在地下黑暗处苦苦支撑了八天八夜的矿工被救出后,劫后余生的感言,令人难忘,其中一名矿工这么说:以后再也不下井了。祝福他——即使不像窦广国那般大富大贵,此生也不再有地底深处的绝望与恐惧。
美国的矿难是如何降下来的
但是对大多数矿工来说,为了生计,他们还会继续下井。
一个矿工的生命与尊严如何得到保障?不能靠改行——或者说,躲避下井——而应该在血的教训之上亡羊补牢。这方面,美国的矿难治理或许是个榜样。
就在王家岭矿难发生后不久,美国西弗吉尼亚州也发生一起重大矿难:煤矿爆炸造成25人死亡,另外还有4人失踪,创下了1984年以来美国一次矿难死亡人数最多的纪录。美国死亡10人以上的矿难已绝迹多年,最近一次也是发生在西弗吉尼亚的阿普舒尔县,当时导致12人死亡。
2009年,美国共有34名矿工在作业过程中死亡,为政府部门开始此项统计以来的最低水平。其中,18人在矿难中死亡。相形之下,美国的煤矿虽然发生这起惨重死伤事故,但已经堪称相当安全的了。
但是在历史上,美国的煤矿开采史,堪称一部“血泪史”。20世纪前30年,美国煤矿每年平均因事故死亡曾有过2000多人的惊人数字,1907年美国矿难死亡人数更是高达创纪录的3242人,其中西弗吉尼亚州一个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362人死亡。
但正是这次事故,直接促使美国国会下决心立法干预。1910年,国会通过立法,设立了内务部矿山局,专门负责减少煤矿业的事故。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围绕煤矿安全生产,美国先后制定了10多部法律,安全标准越来越高。
1968年,又是美国西弗吉尼亚州一个煤矿发生爆炸,造成78人死亡。这一事件震惊全美,美国政府迅速制定了新的《矿业安全和卫生法》。这也是美国历史上最严格、最全面的煤矿安全法规。这个法案后来继续完善,于1977年定型。据此,美国还建立了独立的安全监察部门——矿山安全与健康局。
这一法律的主要内容包括:每个煤矿一年必须有四次监察员检查;除了常规检查,任何矿工都可以随时主动申请联邦监察员下来检查,并且不能因此受到雇主威胁;违规煤矿必须接受高额罚款甚至刑事诉讼;所有煤矿都必须成立救援队;每个新矿工都必须接受40个小时的安全教育。
这项法律实施之后,美国煤矿业走上事故低发的阶段:到20世纪70年代,死亡人数下降到千人以下;1993年到2000年的8年间,整个煤炭行业没有发生过一起死亡3人以上的事故。目前,其劳动安全性甚至好于农业、建筑业和零售业。
美国治理矿难的经验,无疑值得中国借鉴。美国学者维特著有一书,名为《事故共和国:残疾的工人、贫穷的寡妇与美国法的重构》,上面写道:美国的工业事故伤亡率在1910年前后出现拐点:“20世纪初,美国每年有23000名工人在工作中失去生命;而在今天,即便美国经济有了质的飞跃,美国人口数量有了3倍的增幅,但美国工人的年度死亡数量却维持在5000人左右。”
美国的经验在于何处?维特教授有一句经典的话:“防止铁路事故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公司董事捆绑在每辆火车的车头处。”要有效地降低现代工业体系的风险事故,关键在于让最有能力预防事故的主体承担起事故的成本。在复杂的现代工业场所内,工人个体只是机器大生产之流水线上的一道工序。他们不再是作坊生产时代中控制生产过程的小业主,也无力充当防止事故发生的适格主体。经济发展的成本不应该让“残疾的工人”或“贫困的寡妇”来担负,而应该转移给那些真正控制生产过程的工厂主和管理者。如果法律公正地分配现代工业活动附属的事故成本,就可以塑造一种既有安全又无损效率的生产体制,一种劳资两利的生产体制。在这一意义上,安全和效率并不是鱼和熊掌的取舍关系。如果法律将事故成本由劳方分配给资方,那么对于资方而言,一种事故最小化的生产体制反而正是最有效率的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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