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读指引:非典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有一种改变却令人饱受委屈:那些战斗在非典一线的医务工作者及其家属、康复患者甚至在外地的广东游客,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区别对待”———被拒入住酒店、被拒于婚宴、被的士拒载、被幼儿园拒收、购物遭拒、被同事拒于千里之外……这一切令他们始料不及。
对非典地区人群的种种“区别对待”是正当防护还是防护过当,甚至是歧视?各方面人士都各抒己见。不论如何,在此全民抗非典的非常时期,尤其需要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关爱。
各地非典隔离措施
●沈阳疫区人员入住指定宾馆
从4月27日起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向来自疫区人员提供借房、租房或擅自容留疫区人员。
凡进入本市的疫区人员必须到政府指定的宾馆住宿,其他宾馆、饭店、旅店、招待所及山庄、度假村等场所一律不得容留疫区人员住宿,对擅自容留的,除没收非法所得外,予以停业整顿。坚决取缔无照经营的地下旅店。
●海南严格控制外出旅游考察
从4月28日起,严格控制外出开会、旅游、考察活动;凡从有“非典”病例发生地区旅游、出差、务工或上学返琼的人员,由所在单位或居委会(村委会)进行登记和向所在地街道、乡镇社区卫生院(卫生服务中心)报告,并在家接受流行病学观察两周。
●哈尔滨疫区人员进入需隔离两周
哈尔滨市将于近日实行陆路、空路、水路封闭检查,对火车站、机场、公路客运站、码头、城市出入口等重点部位严密监管,凡从疫区进入哈市的人员,一律进行两周时间的隔离留验观察,期间费用个人自理。
●武汉四疫区来(回)汉者一律隔离
从4月28日起,所有来(回)汉人员一律无条件接受体温测量并填写《健康登记表》。4月14日来(回)汉人员,也在追加填报之列。
所有从广东、北京、山西、内蒙古等“非典”发生重点区域来(回)汉人员,一律实行隔离观察,隔离观察时间为14天(从回汉之日算起)。
●上海来沪人员需观察两周
凡从疫区回沪、来沪的人都必须进行二周的观察,每个市民一旦发现有疑似非典症状的人,必须迅速上报。
●杭州广交会回杭人员全部体检
对来自非典高发地区的人员的进行严格监测。全省各地对参加广交会的5000名返回人员全部进行体检。
遭遇:非典地人群处处被拒
广州游客云南受阻
如果不是因为从4月23日至24日随团在云南旅行时被多家宾馆、酒店婉拒入住,原定8天的云南游最后不得不仓促中断折返广州,广州市民林先生等11人可能至今也难以体会到“非典”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据了解,不光是参团游客,还有许多在外省进行自助游的广东人也受到了“区别对待”:酒店不让入住,景点谢绝参观。所有的原因都是一样的:广东是疫区。
广东人打的被拒
几位广东游客日前在南京街头打的,当的士司机听到他们的广东口音时,马上说:“我不去了。”
医师女儿被幼儿园拒收
市一医院一位在抗非一线的医师有个3岁的女儿圆圆正在读幼儿园,但天真活泼的圆圆最近也遭受了“区别对待”———
一天早上,幼儿园老师把她叫到门外,问她:“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爸爸?”圆圆说有,老师马上打电话给圆圆的妈妈让她把孩子接回去。圆圆的妈妈气愤道:“这算什么?简直是没有人道!”
护士赴哥哥婚宴被拦
2月18日,是广医附一院监护中心苏翠平哥哥的结婚大喜日子。结果,兴冲冲跑去参加哥哥喜宴的翠平很快又两眼通红地跑回来了。姐妹们觉得不对劲,再三询问,翠平当场痛哭起来。原来母亲害怕她带菌传染上宴席上的宾客,硬生生在酒店门前把她当瘟疫赶了出来。
医院工作人员购物遭拒
中山二院的总务科科长徐雪飞告诉记者:“有一天,有位病人想吃酸荞头,我们食堂一位工作人员到商店去买。东西都拿好了,工作人员请售货员开张发票,写明是‘中山二院’。对方一听,马上说:‘你是中山二院的,快走开,快走开!’”
中山二院的12层因为曾做隔离病区,天花板已被消毒水腐蚀了,需要重新装修。可是工人去买装修材料时,对方一听是中山二院的,也是同样反应:“不卖!”
对医师家属避之惟恐不及
中山二院呼吸内科主任李建国说:“我太太刚换了单位。有一天,她在原单位开会,和同事说了我得病的事,周围的同事一下子都走开了,不愿和她坐在一起。后来她调到新单位,再也不敢告诉别人我是个医生。”
呼吸科的人不要上这厕所
李建国主任告诉记者,现在呼吸科的同志都不敢坐单位交通车了,因为上了车别人也会用眼神示意你下车。“为了避免不愉快,我们只好自觉一点吧。”
同一层其他科的同事还对我们科里的人说:“叫你们科里的人不要上这厕所!”大家只好跑到其他楼上厕所。
有时候,其他科的同事会开玩笑说:“把呼吸科赶出这栋楼!”“我们死也不要和呼吸科在一起了!”有一天中午午休时,我刚在值班室打开折叠椅,马上就有人说:“您不要在这儿睡。”
心声:我们需要尊重与理解
康复患者:出了院没有人愿意和我接近
“我在病房里非常孤独,但是出院两周以后,精神仍然非常孤独。”一位非典康复患者这样告诉记者。他说,我在病房的时候,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度过了20天,谁知道出了院,已经过了隔离期,以前的同事见了我仍然像见瘟神一样,远远看到我都绕道走,连个招呼都不肯打。没有人愿意和我接近。
尽管出了院,我仍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自由。
抗非卫士:不希望自己的工作连累家人
广医附一院呼吸疾病研究所的主治医师杨劲松说,这次非典事件让外界对医疗界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可我认为医护人员的工作还需要更多的理解。
因为现在许多普通市民对这个病并不是很了解,很容易就被传言左右。我周围有同事的小孩在幼儿园和小学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我希望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我儿子已经六岁了,今年秋季就要入学了,我担心学校知道他父亲是做这一行的反而会区别对待他。我现在打电话给儿子都不敢对他说自己在做什么,担心他又和其他的小朋友去说。杨医师说,我们不希望自己的工作连累家里人,让他们受委屈。
中山二院呼吸内科主任、非典诊治小组组长李建国曾因抢救病人不幸被感染,最后终于康复又重返抗非一线。从医师———病人———医师走了一圈的李建国对非典前后自己受到的“区别对待”感触尤深。
李建国主任说,同事们或者熟人们有意疏远我们,其实我能理解,但是听了一些话以后我还是非常难受。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医院的,还是要好的同事,平时也是有说有笑的。如果他们能换一种态度可能我们会好受一点。其实我们已经尽量少在公共场所活动了。
抗非一线家属:这句话太伤我自尊了
广医附一院呼研所一位主治医师的妻子刘大夫是海珠区一院的妇产科大夫。她说:“同事们都知道我老公是呼研所的医师。过完春节那阵,就有同事问我老公有没有回家住,我说有。她们就说:‘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回来上班了。’
真的,这句话太伤我自尊了。因为我知道老公是做这一行的,大家都是有家有室的,有点忌讳是能理解的。但是她们这么一说,我就觉得很心酸。当时我就说了一句气话:‘那好,我明天不上班了。’
刚好第二天是我补休,就在家呆着。同事们以为我真的生气了,马上打电话到家里,说只是开玩笑的。其实这些玩笑放在平时我可能不会介意,但是现在我想自己老公这么辛苦,我们为了防止传染把孩子都送走了,我们在家里也是时时注意。但还是不被人理解,就觉得蛮委屈的。”
探因:对非典认识不明引发恐慌
截至昨日,在新浪网进行的“非典在国内的蔓延情况令您感到恐慌吗?”的专题调查中,共有26643人参加投票,认为“没必要恐慌,但不能大意”的占了47.27%;认为“有点紧张,感到压抑”的占了37.98%;表示“非常害怕,感到难以控制”的占了8.93%,认为“对我正常生活没任何影响”的占5.83%。
据分析,非典引发的恐慌情绪主要是因为传染途径还不明了,疫苗在短时间内还无法研制出来。而学术界、医疗界对非典的认识也存在分歧———
潜伏期会否传染?
4月初,每个广州市民都领到了由医学博士耿庆山编著的《非典型肺炎防治指南》,在第7页的“非典型肺炎的两个传播渠道”中,提到:“非典型肺炎的潜伏期平均为4天,可长达11天,在潜伏期内是不会传染的,只有在病人病发、发烧后,才开始传染。”
但紧接着,4月21日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呼吸热病专家、疑难病研究室主任周平安教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非典的潜伏期有所增长,为2-21天,非典在潜伏期已具传染性。
非典康复者会否再度感染?
4月20日,中国疾病控制中心主任李立明接受央视一套“面对面”节目采访,表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康复者被再度感染的情况。”
但到了4月25日,香港大学研究发现非典病毒有6个变种,专家由此推断,非典型肺炎的康复者有可能在康复后,再受另一种病毒成员侵袭,造成重复感染的现象。
观点:“区别对待”众说纷纭
“区别对待”属防护过当广州市政协科教文卫体委员会办公室江晓芬主任:不让疫区游客入住酒店、不让医师子女上学、不肯卖东西给医院……种种行为,显然是防护过当了。现在抗非的形势非常严峻,容易出现由于强调严格防范而导致过当的行为,出现偏差。所以大家在进行防护时一定要把握分寸。
主要是因为大家对这个病还不了解,所以才会恐慌。如果知识多一点,非理性的成分就可以少一点。
有些委屈还得先忍着
暨南大学社会科学部副主任吴汉民博士:某些行为在非典时期需要非常理解。现在全国各地都出现了非典病人及疫区居民被区别对待的情况,但社会不能将这种行为简单视作“歧视”,如果是在可以容忍的限度内,当事人也最好采取谅解的姿态。
对非典的过当防护和对艾滋病人(感染者)的排斥是有本质区别的。社会上有些人歧视艾滋病人(感染者),部分原因是因为艾滋病的感染途径是特定的,有人认为“这是一种不道德的病”。我们提倡不要歧视这类人群,是因为只有宽容才有利于病人进行诊疗,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而对非典的过当防护,其目的也是为了避免病毒的扩散,其出发点也是好的。
不可避免,在非典时期的某些防护工作会影响到人们权利的实行,有时候还会带来情感伤害。如果要判断是否需要继续进行下去,就应该将“因不防护造成的伤害”和“因防护过当产生的伤害”的大小进行比较,两者取其轻。
非典是一种突发性流行病,这种非常时期相信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目前来看,公共安全永远高于个人权利,在非常时期不能把个人权利泛化,有些委屈还是得先忍着。
防范指标欠缺导致人人自危
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唐兴霖副教授:非典时期会出现这种防护过当、人人自危的情况,主要还是因为我国还缺乏关于疫情的防范指标体系。
如果有了一套完整的指标体系,在非典流行时,病人、医护人员、疫区居民,应该做什么,应该怎样做,就会一目了然。大家就知道自己有哪些责任,可以享受什么权利,哪些行为是违规的。
中国现在实行行政负责制。在指标体系还没有建立之前,疫区以外的人出于防护的目的,采取一些措施拒绝来自疫区的人士,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在非常时期,拒绝也是一种权利。
政策:主动隔离是一种义务
当非典在中国有蔓延之势时,中国政府对部分地区及人群实行了隔离。
在不少人的意识中,“隔离”是一个带有强烈倾向性的词汇,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历史上的种姓隔离、种族隔离以及其他形式的人群隔离制度。但在非典时期,病人、疑似病人和非典有过密切接触者主动进行隔离,已经是市民的一种义务。目前隔离政策在中国得到了人们的普遍理解与接受。
据悉,不仅中国内地的一些省份,中国香港、台湾、澳门地区以及美国纽约、新加坡、澳大利亚、挪威等地也纷纷采取种种强制举措对非典接触者或来自非典地区的人群实施隔离。
4月26日,在广州市政协十届一次常委会召开的当天,在广州市第十二医院工作的市政协委员王兵给市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发来了一封急信:“今天我科一位术后第五天的骨折患者,昨晚突发高烧,白细胞下降,很有可能怀疑是非典,病人已被隔离。因我接触过该病人,为保险起见,我今天就不参加政协常委会了,免得把这种可能性带给大家。我和我们科的其他一些工作人员可能也要被隔离几天,但愿一切平安无事,要么对我科工作影响很大,更何况我家那两个宝贝女儿今年一个要高考,一个要中考。”
(文章原载于《新快报》,作者:朱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