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老板
没有孩子在身边,杨丽的生活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她和老公去逛超市。拿起牛奶,想想又放下来;拿起火腿肠,还是放下来。最后,一分钱的东西也没买。
“你们家现在一个月生活费都不要500块钱了吧?”看着杨丽在档口有一顿没一顿地做萝卜青菜,有邻居这样开玩笑。杨丽只是笑笑,不回答。
她穿着一件黑色长袖T恤,还是和悦悦妈一起逛小店买的,45块钱,一人一件。没过几天,她在地摊上发现了同样的衣服,只要30块,“心疼了好久,亏了”。
不过,如果是给孩子买衣服,父母们会奢侈得多。杨丽记得,悦悦过两岁生日时,王持昌到精品店给女儿挑了一条两百多块钱的裙子。“不问价钱,也不买大一号的”,杨丽还记得悦悦妈这样跟她说,“比我还舍得”。
“你知道人的心尖尖为什么是朝下长的吗?”在杨丽的筛网店,一个来串门的老板娘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比划着一个双手向下合起的手势,“因为人的心都是向着下一代。”杨丽点头,“没有小孩,什么生活都是没意义的。做工挣钱,就是要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杨丽的家乡,是全国著名的“丝网之乡”河北安平。自从父亲年轻时在一家筛网店打工时开始,这个家庭的命运就与筛网紧紧联系。高中还没有读完,她也做起筛网生意,随后结婚来到佛山。如今,她的弟弟也在家乡卖筛网,60多岁的父亲还在丝网工厂做活。
除了卖筛网,她从没有尝试过别的生存方式,今后似乎也不可能。在广佛五金城,安平人卖筛网,义乌人卖劳保,临沂人卖磨具、湖南人卖五金……王持昌一样的山东聊城人,则主要经营轴承。这些因地缘形成的规则,始终被这些收入不多的“老板”们刻板地遵守并沿袭着。
相比之下,出生于1981年的王持昌经历还丰富些。1999年,18岁的王持昌放弃了在家乡聊城农校的学业——他本来在那儿里学习畜牧业——部分是因为“不喜欢”,部分是觉得“用不上”。
他到北京去闯世界,可这个大城市也没给他太多的机会。王持昌第一份工作是建筑工地工人,第二份是宠物店店员,都只做了几个月。没有赚到钱,他又回到老家,辗转托关系,找到一个事业单位的工作,每月领几百块钱薪水。他在那里认识了比他小两岁的曲菲菲,很快就结了婚。
2003年,王持昌通过父亲的关系,结识了在佛山的山东老乡,于是决心南下,希望在经济发达地区做生意,逃离赚不到钱的日子。2004年年底轴承店开张时,转让费和押金一共花了三万元,差不多是他家里的全部积蓄。
那时,广佛五金城刚开业两年多,人流量少,为了吸引店铺入驻,租金交一年赠半年,有的还附送仓库。如今,好位置档口的转手费就要10多万。一般三十多平方米的档口,租金约60块钱一平米,合同还有这么一条:租金每年以5%递增。
这并不是全部。电费每度1块钱,一台电脑、一台洗衣机、还有空调、冰箱等这些基本家电的配置,每个月大概要花两三百块,还有卫生管理费、治安管理费,以及每年两万块钱的宣传费——用于广佛五金城作为整体参加各类交易会、打造品牌之用。
有些人家会请一个不包食宿的帮工,工钱在每月1800至2000块钱左右,但王持昌和杨丽家都没有请小工。
“吃不饱、饿不死,只比工薪阶层好点”,王持昌这么形容。挣扎这么几年,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如今,女儿出了事,这里便成了他的伤心地,再也没有继续干下去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