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电影”《艺术家》和《雨果》的别样致意(2)
3D外衣下的怀旧内核
在本届奥斯卡颁奖礼上与《艺术家》拼死力战却稍逊风骚的另一部影史怀旧之作,是美国大师级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影片《雨果》。初闻其名时,误以为斯科塞斯拍摄了一部有关大文豪雨果的传记电影,直至看过影片,才知晓“雨果”原来是其中小主人公(雨果·卡布里特)的名字,而这部电影所致意的对象,则是与卢米埃尔兄弟共同位居电影艺术始祖之列的法国电影大师:乔治·梅里埃。
与《艺术家》用黑白默片的形式表现好莱坞早期电影史的方法截然相反,马丁·斯科塞斯用数字技术和3D影像创造出一个上世纪20年代的巴黎,每一帧画面都精美明艳,令人有置身幻境的奇妙感受。
《雨果》的剧本改编自一部儿童奇幻小说,但深谙世界电影史的斯科塞斯却将这个带有童话色彩的故事演绎成一部重现电影艺术早期辉煌的献礼之作。影片中出现的电影大师乔治·梅里埃早已豪情丧尽,在巴黎火车站的一间玩具店里虚度残生。生活在火车站钟楼里的孤儿雨果偶然间得到了梅里埃早年制作的一具绘画机器人,在少女伊莎贝尔(梅里埃收养的孤女)帮助下,雨果从它绘出的图画中逐渐获知梅里埃的真实身份,也让这位垂暮老人再度赢得了艺术的荣光。《雨果》在情节上尽量贴近儿童电影的基本需求,既设置了不少有惊无险的小悬念,也让男童与少女之间的纯真情感尽情张扬。
然而,对电影艺术和电影历史如数家珍的马丁·斯科塞斯显然意不在此,以《甘地》成名的老戏骨本·金斯利所饰演的梅里埃才是他倾心塑造的灵魂人物。斯科塞斯一往情深地复原了梅里埃在其全盛时期建造的玻璃摄影棚,再现发生在其中的一幕幕拍摄场景——梅里埃为电影发展所作出的卓越贡献也被细致地展示出来:他那些超越现实的艺术梦想以及将梦想付诸实现的技术创新,都在《雨果》的后半部分得以呈现。斯科塞斯甚至还扮作一名摄影师,在梅里埃的摄影棚前短暂地出镜,算是与他景仰的电影伟人有了一次银幕上的神交。当然,最后出现于影片当中的那位电影史学家雷尼·塔巴德,也未尝不可视为斯科塞斯的银幕化身——他对于影坛掌故的真心热爱,令其成为当世最精通电影历史的大导演。
或许是过于迷恋乔治·梅里埃的艺术成就,马丁·斯科塞斯在《雨果》中的叙事显得有些生硬和割裂,特别是塔巴德对于梅里埃黄金时代的闪回段落,已经可以被看做一章电影史教材,而与影片的主线过于脱节。这或许也是这部影片最终未能在奥斯卡登顶的原因之一。尽管如此,《雨果》仍然是2011年最杰出的电影佳作之一,与《艺术家》全方位复古的创作思想迥异,老当益壮的斯科塞斯又一次走在电影技术变革的前列,他所营造的3D影像时空被誉为继《阿凡达》之后最为出色的立体电影特效,为这部夕阳红式的怀旧电影披上了数字朝霞的外衣。他所激赏的,也并非默片时代的星运沉浮,而是以梅里埃为代表的电影创新之道。当电影在21世纪进入从二维到三维再到虚拟现实影像的新纪元时,对古老技艺的缅怀固然可敬可爱,但马丁·斯科塞斯通过《雨果》所展示的,却是好莱坞上百年来最可宝贵的变革精神——虽然在艺术上未必无懈可击,却是时代风潮的引领者,这或许也是迷狂失态、舍本逐末的中国电影界所需借鉴的一面镜子。
似乎是为了与《艺术家》和《雨果》这两部“挽歌电影”的气氛相呼应,十年来一直是奥斯卡颁奖场所的柯达剧院,也因为伊斯曼·柯达公司的破产,改名为“好莱坞高地中心”,令人无法不意识到胶片作为电影的载体,也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曾经被称为“世界电影中心”的梅里埃制片厂早已灰飞烟灭,曾经被视为新艺术之王的黑白默片只剩下《艺术家》为其招魂,而曾经称霸全球的柯达胶片帝国也在这短短十年间轰然坍毁,在数字影像的阵前再无生机。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电影旧秩序分崩离析、新技艺破茧而出的时代,在新纪元的晨光到来之前,且让我们挥一挥手,告别一幕印在胶片之上的余晖夕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