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安事件成之争考卷 组织压力让干部重归公仆(2)
重归公仆:组织压力逼出奇效
压力让瓮安人警醒。醒来后首先做的就是把公仆们“赶”到百姓中去接地气,建感情,找回自己应有的位置。这是强制性的,自干部作风教育整顿以来已问责127名干部。
杨胜乾是雍阳镇原政法委书记,因“6·28”事件受到处分,被调往鱼河乡任乡长助理。深溪村是乡里情况最复杂的村,杨胜乾选择到那里“从头再来”。
进村第一次开大会,“那天出大太阳,主席台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村民们都坐在坝子中间。”杨胜乾说,自己刚在台上坐下,就听到有人喊,“为哪样你坐在阴凉里,我们晒太阳?”“对哈,大家都坐在一起。”杨胜乾应和着赶紧把桌子搬到坝子中间。
顶着烈日,他扳着指头一项项地说村里可能发展经济的路子,村民们也一直仰着头,仔细地听着。那次大会后,杨胜乾成为深溪村党总支书记。
接着,杨胜乾为村里引资准备发展1000亩精品猕猴桃种植基地。但一下子流转出这么多土地,在过去肯定要吵得天翻地覆。杨胜乾给农户一笔笔算经济账,靠着增加收入美好前景说服了大家。“现在懂得了什么是为老百姓执政。”杨胜乾总结,把自己摆在服务者的角度,用一颗公心干工作,才会赢得公信。
治吏的同时也在治警。2011年春,瓮安公安系统选派了100名年轻干警到老百姓家去当“义工”。20天里,跟老乡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准请假,不准探视,凡私自离岗一律关禁闭7天。
中坪镇派出所民警曹开野被派到一个小山村住户,一落脚,房东就问他:“你还记得我吗?”曹开野马上愣住了。
原来,2007年一个冬夜,这个村民曾到派出所报案,说自己的耕牛被盗,因此类案子费时费力,曹开野不积极:“太晚了,明天再去看吧。”村民重复了很多遍心中的焦急,没能说动小曹出警。第二天,小曹又因为有其他事情,最终没去勘察现场。
“你知道吗?我那天特别失望。其实也并不指望能找回牛,只是希望在最害怕的时候,你们能起点震慑作用。”那个老乡说,“可我连这都没得到。”
此时留给曹开野的只有痛悔。“那次活动回来,许多人的总结都写成了检讨书。”
“瓮安现象有很强的自上而下的组织内管束特点。”王长江教授说,“而这里的作风转变之所以效果好,是因为他们不仅有风暴,还形成了一套有效的制度。”
瓮安县委组织部率先试水建立了“基层组织局”。他们首创了机关和基层党支部“双向组织生活”。“现在县乡村干部都实行了‘写民情日记’、‘记民情台账’制度,以检查干部下基层的情况和对农户的了解。”瓮安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彭志伟说,“这些记录都是提拔任用干部的依据。”
最有特色的是副科级干部任村支书的制度。目前已有49个副科级干部任村支书,约占全县村支书总数的一半。这种典型的自上而下的瓮安做法,在这里还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
熊永忠是铜锣乡著名的上访户。他所在的村组大片林地因构皮滩水电站的兴建而淹没,可国家给的补偿款却被原村支书廖德云私吞了。后来廖德云被判刑,可他的家族势力仍非常强大。讨款无果,熊永忠只有不断上访。
2011年8月,铜锣乡党委换届,熊永忠再次上访。令他意外的是,新来的党委书记宋华当场表态,15日内肯定给个答复。此时正值瓮安县推行副科级干部任村支书制度,铜锣乡党委将副书记下派村里兼任村党总支书记,同时将临近两村的党总支副书记实行异地交流任职。
由于排除了人为干扰,实地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12天后,宋华等人到熊永忠家商议,听取意见,最后决定用一笔专门的资金解决问题。
等到这个结果,熊永忠大喜过望:“多年的上访路,走到这里,算是到尽头了。”
不仅如此,在多次目睹了乡干部的新作风后,熊永忠将一份入党申请书交给村党支部,他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为老百姓干事的党,值得加入!
立党为公:利益切割标示执政理念
瓮安矿产丰富,自古就流传着“谁能识得破,金银用马驮”的诗句。如何切割好这块“肥肉”,一直考验着瓮安的基层政府。
瓮安的磷矿大多在玉华乡,这里也是矿群矛盾最尖锐的地方。由于矿产的开采,当地地下水源曾被挖断,人畜饮水发生困难,而地基的下沉,也导致一些百姓的房屋开裂。
“政府的税收增加了,老板腰包鼓了,村民非但没有受益,甚至还受了损失。”玉华乡乡长张林才说,“这样的发展怎能不累积危机?”
2007年4月,玉华乡岩根河村田坝组村民与当地矿产开发公司发生纠纷,在解决过程中,村民又与政府人员发生冲突,13名村民被拘留。随后村民冲击了县公安局。“6·28”事件当事少女的干爹也曾参与此事。一年后,正是他用冰棺保存少女遗体,导致事态向恶性发展。
“参加群体性事件的许多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政治诉求,大多是因为具体的经济利益问题。”王长江说,“对于人民内部矛盾,解决的关键是切割好利益。执政党要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谋利益,这是瓮安人用血换来的教训。”
2008年10月,瓮安县人大通过了《关于建立瓮安县和谐矿区建设基金的议案》,制定了“谁开发、谁保护,谁引发、谁治理,谁破坏、谁恢复,谁受益、谁补偿”的原则,明确矿山开采业主的责任,保证治理资金和治理措施落到实处。
在新理念指导下,玉华乡解决了一桩历史公案。牛宫村由于矿产开发,许多农民失去土地,生活无着。运输矿石是很大一块肥肉,可乡里的车队长期交给私人老板经营,村民得不到一点利益。为此,失地农民常常堵路。
“6·28”后,玉华乡动员老板退出车队,然后成立了“北斗装运有限责任公司”,村民一人一股,每股2500元,总集资120万元。公司雇佣经理班子负责运营,除提取一定公益金帮助村里的孤寡老人,红利年终均分给每个村民股东。2011年,每个股民都分到了2000多元。
“公司制度非常严密。每年出生的婴儿在次年入股。”总经理舒泇华说,“公司成立后,再没发生过堵路,一堵路,就损害自己的利益啊。”
切民间资本的蛋糕不易,切政府自己的蛋糕更难。
这方面,瓮安也有教训。2007年前,瓮安县工农业产值和财政总收入都增长很快,但用于民生的支出却很低,以至怨声载道。
对此,瓮安一中校长李凤奇的感触最深。在他的记忆里,2008年以前,政府不但不对学校发展投入经费,还要将学校收费中的40%交给财政统筹,“2007年瓮安一中就‘统筹’走了116万元。”有校长曾经跑到教育局局长办公室去争取、吵架,还是依旧统筹。
当时,瓮安全县3200多名教师承担着近8万中小学生的教育任务,其中瓮安一中的师生比达到1∶30,全县人数最多的班级有145人。“全县初、高中校内住宿只能容纳2000多名学生,七八千名学生在校外租房居住。”李凤奇说,“由于管理跟不上,黑社会势力慢慢渗透到学生中间,‘6·28’事件中,青少年成为参与的先锋。”
痛定思痛,瓮安县领导在反思会上表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先把民生的欠账还上!”2008年以来,瓮安县偿还教育历史欠账4826.77万元,投资3.06亿元建设和改扩建重点学校,筹资3978万元改造了一批农村初中和薄弱学校。县城学校每班学生变成了60人左右,校内宿舍也基本满足了需求。
观念一变,思路大开。征地拆迁是各地政府最头疼的事,然而瓮安县城改造实施3年,涉及到的4000多拆迁户却无一上访。“根本原因就是让利于民。”瓮安县委副书记、县长尹德俊说,“把利益多切一点给老百姓,是市政工程,就切政府的;是商业开发,就切开发商的。”
瓮安的补偿政策确实优惠:对县城居民拆迁执行“拆一补一,结构陈新不补差”政策;将农民土地征收补偿标准从每平方米25元提高到43.09元;对失地农民的安置方式由原来单一的货币安置,转变为小城镇安置、货币安置、划地安置、社会保障安置等多种安置方式,让百姓自主选择。
如此力度的让利补偿,在全国也是超前的。有人曾经提醒瓮安其中的风险,但瓮安县委的回答是:“发展是为了人民,只要有利于老百姓的利益,就值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