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站:莫罗
遗体就在附近江心岛火化的
抵达莫罗后,已是5月31日中午。戴澄东不免有些激动,此地是距戴安澜将军牺牲之地最近的一个村庄。一行人开始了在莫罗村的寻访。最终,他们找到了3位80岁以上的老人,三位老人都记得“从南边下来一支军队,步子很紧,到了江边”,看见部队正在江边扎木筏、竹排,准备渡江。
记者了解到,同古一战大捷之后,戴安澜奉命收复棠吉。经过一天激战,棠吉被攻克,捷报传来,举国欢欣鼓舞。然而,由于大批日寇由泰国、老挝边境窜入中国军队后方进行围攻,戴安澜部队陷入日军重围,形势危急,上级急令其突围回国。
戴将军率部突围,退入深山密林之中,条件异常艰苦,将士们无衣无食,每天只能以野草杂菜充饥。1942年5月18日,大雨滂沱,部队突遭日军重兵伏击,“猛烈弹雨中”,亲临督战的戴将军不幸左腰部被击中两弹,血流如注。
部队士兵用担架抬着戴将军撤离,由于无医无药,伤口发炎溃烂,8天后,部队进军至茅邦时,身负重伤的戴将军,流尽最后一滴血,以身殉国,年仅38岁。
据“在缅第二百师作战行动日志”记载,戴将军牺牲后,“即初殓护灵梓归国”。所谓“初殓”,王建贵告诉戴澄东,其父王玉成生前曾告知,师长殉国后,三军痛哭,但因条件有限,部队就地取材,砍下一棵攀枝花树,把树干中间掏空,做成一口简易棺材。
戴将军牺牲两天后,遗体散发出异味,师部研究决定:实行秘密火化,带骨灰回国。王建贵告诉戴澄东,父亲曾回忆,戴将军是在莫罗附近瑞丽江的一个江心岛上火化的。69年之后,在瑞丽江边,听闻这些介绍,戴澄东唏嘘不已。
第4站:茅邦
终于找到史料记载的牺牲地
在莫罗,戴澄东一行得知,该村附近确有一个叫茅邦村的地方。一行大喜过望,次日一大早便启程向茅邦进发。
因为许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路,汽车是无法通过,大家租了7辆摩托车。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个叫做茅邦的地方和史料上记载的戴将军的遇难地地形、地貌上相差很大。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寻访队伍找到了村里上了年岁的老人,一位老人想起来,大家可能找的是老的茅邦村。因为全是深山老林,这支队伍三次迷路,来回折返,个个疲惫不堪。终在当地副村长的帮助之下,大家终于找到了老茅邦村。
“几乎快要到我生命的极限了,终于见到了与史实上记载的戴将军牺牲地描述一样的地形地貌,两棵榕树、老寺庙——寺庙虽然已毁,但旧迹尚存”,不顾地上的脏乱、潮湿,累得快要虚脱的吴先斌,扑向老榕树地下,仰天倒地。
戴澄东介绍,据史料记载和200师官兵的一些回忆,戴安澜将军是在茅邦的一个庙宇里牺牲的。“当大家一出现在这个地方时,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大家不约而同都说;‘就是这个地方’”,戴澄东介绍,虽然古庙已毁,但四周遗落有很多大石头,一看便是曾经用作建筑的;现场是一个平台,一旁有两棵比合抱还粗的老榕树,这些和记载都能印证。
铺开席子,点香、燃烛、烧冥币,烟雾缭绕间,戴澄东满眶含泪,这是后人第一次到戴将军殉国地凭吊。按照风俗,给父亲焚烧经书时,戴澄东哭成泪人。这位已届七旬的老人呼喊着父亲:“我带着母亲、先辈们的遗愿来看您了,不要做他乡之鬼,您跟着我们回家吧……”
从父亲遇难地下山时,戴澄东从榕树下挖了两小袋土,带在身上。他说,等到恰当的时候,他会回到父亲在芜湖的墓前,祭上这些土。
本报记者 谷岳飞 冯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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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4月1日,国民政府在广西全州的香山寺为戴安澜举行了国葬仪式。国共两党的领导人纷纷送来挽诗、挽联和花圈,对戴安澜的以身殉国给予极高的评价。
毛泽东在挽诗中写道:
外侮须人御,将军赋采薇。
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
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
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周恩来在挽词中赞戴将军道:
黄浦之英,
民族之雄。
蒋介石的挽联是:
虎头食肉负雄资,看万里长征,与敌周旋欣不忝;
马革裹尸酹壮志,惜大勋末成,虚予期望痛何如?
1942年10月29日,美国政府向其颁授懋绩勋章一枚,戴安澜将军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反法西斯斗争中第一位获得美国勋章的中国军人。美国总统罗斯福签署的命令中说:“中华民国陆军第200师师长戴安澜将军于1942年同盟国缅甸战场协同援英抗日时期,作战英勇,指挥卓越,圆满完成所负任务,实为我同盟国军人之优良楷模”
1956年9月2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内务部追认戴安澜将军为革命烈士,10月3日,毛泽东主席向戴安澜的遗属颁发了《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
对话 戴澄东
让客死异国的父亲魂归故里
记者:时隔69年了,怎么会突然有这次缅甸“寻父之行”的?
戴澄东:两年前,我突然想起母亲生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来。当时我大概是在上高中的样子,当时的情景已经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母亲说到了父亲殉国,“他死的时候,怎么连个梦都没托过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两年前我突然想起母亲的这句话来,想到有人说,这可能是客死异国的缘故,于是萌生了要去缅甸寻找、凭吊父亲的遇难地,让父亲“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记者:这也是您母亲的遗愿?
戴澄东:是的。父亲、母亲感情很好,两人从小便订婚,大约1926年时结婚。结婚时母亲因为在农村没有名字,别人就叫她“王家姑娘”,结婚时父亲给她取名叫“王荷芯”,因为当时父亲已是军中一员,取名之意就是告诉妻子,作为军人的妻子,生活可能会跟莲芯一样很苦。结婚一年之后,在父亲的帮助之下,母亲读书认字,两人感情升温,父亲又把母亲的名字改了一个字,是为“王荷馨”,用意不言自明。
记者:戴将军殉国后,您家里当时是什么情况?
戴澄东:母亲非常坚强。她知道父亲对教育非常重视,在父亲去世第二年,就把全部抚恤金捐献出来,在广西全州开办私立安澜高级工业职业学校。1949年,国民政府派人到我家,要母亲带着孩子们跟他们撤离,母亲回绝:“我的丈夫葬在哪里,我一辈子就带着孩子在哪里,决不离开他。”(王荷馨1971年去世,一生未改嫁。编者注)
记者:听说您的名字也是父亲所取,戴将军的用意是?
戴澄东:按照我们家族谱中的排行,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们这一代应为“恒”字辈,父亲看到日寇在中国烧杀抢掠,对日寇恨之入骨,所以弃族谱排行不用,给大儿子取名戴覆东,二儿子取名戴靖东,我名叫戴澄东,意思是要男儿们勇敢出征,打败日寇。姐姐因为是女儿身,父亲取名戴藩篱,意思是修好篱笆,保卫家园。
记者:您现在对父亲是怎样的印象?
戴澄东:父亲殉国时我年纪尚小,只记得父亲有“小澄儿只会笑不讲话”的说法。但记得母亲常常说起,父亲特别喜欢读书、学习。母亲说,父亲最喜欢讲两句话,一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另一句是“人穷志不穷”,这两句话我受用至今。
记者:您觉得这趟缅甸之行是否达到预期目的?
戴澄东:时至今日,我和吴先斌还在感慨。5月26日,是我们等待许久终于获得缅甸政府签证的日子,对照父亲在缅甸的战斗经历一看,这个日子正是父亲在缅甸牺牲的日子;5月29日,我们仓促启程奔赴缅甸,没想到该日又是父亲火化的日子。
感觉一切都巧得不能再巧了!对照我这趟行程,事先虽然不抱指望但最终圆满归国,不得已让人有些感慨,我想,这有可能正可能是父亲在天有灵吧!
本报记者 谷岳飞 冯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