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苏联专家为我国援建过几个航空工业企业,而支援我国的飞机设计资料除设计图纸外,却只有强度计算报告和静力试验任务书。我们照葫芦画瓢,按图纸加工。按照苏联航空工业体制,当时我们中国的工厂充其量是复制厂,所必需的飞机设计规范等资料,人家不给。顾诵芬每次向苏方提出订货时,都要填上《设计员指南》、《强度规范》等资料,但都没有答复。
可毕竟每一种飞机的诞生,都必须经过飞机概念设计和总体技术方案论证。我们难道甘心永远当苏联的复制厂吗?!当年,顾诵芬与领导和同事们痛彻心扉地感觉到,“仿制而不自行设计,就等于命根子在人家手里,自己没有任何主动权”。
可喜的是,当时的航空工业局1956年8月下达命令,分别在沈阳112厂(即今“沈飞”公司)和410厂成立中国第一个飞机、发动机设计室,调徐舜寿、黄志千、叶正大、顾诵芬等到飞机设计室工作。徐舜寿任设计室主任,黄志千、叶正大任副主任。26岁的顾诵芬承担的是气动组组长的职务。
从此,在浑河之滨,一支荟萃新中国最优秀飞机设计人员的队伍开始聚集。“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贺铸《六州歌头》)”设计室不到百人,平均年龄22岁,他们为了实现一个共同的理想——设计中国人自己的飞机走到了一起。
飞机设计室成立不到一个月,定名为歼教1的新飞机设计工作就开始了。
歼教1的设计中负责气动部分的正是顾诵芬,确定这种飞机总体参数的任务落在了他肩上。面对各种难题,顾诵芬没有退缩,他像一块磁铁,把所有搜集到的苏、美及欧洲国家的技术资料、书刊、研究报告等有价值的信息与面临的课题综合起来,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思考、分析与计算,终于完成了全部飞机气动数据的确定。
顾诵芬的博闻强记在业内是出了名的。1965年毕业分配到所里的一个同事曾说,到所后第一次听顾总讲课,顾总在黑板上写下一串长长的、复杂的气动力数学公式,完全凭记忆。他当时就感到由衷的敬佩,因为这样讲课的,他在大学里只见到过一次,是钱学森先生的课。在以后的工作中,他所见到的工程技术人员,不论名气有多大,再没有第二人。
1958年7月26日,歼教1首飞成功。顾诵芬于大学毕业的第7个年头,在应用空气动力学的研究和实践方面也随之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并在实践中建立了简洁、高效而实用的飞机气动设计计算方法,成为我国飞机空气动力学的主要开拓者之一。
在科技方面有如此建树的顾诵芬是有家学渊源的。1930年2月4日他出生在苏州一个书香世家。祖父顾元昌曾获朝廷“钦加四品衔,赏给正四品,封典覃恩,诰授中宪大夫”。父亲顾廷龙28岁时毕业于北平燕京大学研究院国文系,获文学硕士学位。1939年7月,应友人盛情邀请,到上海创办私立合众图书馆,任总干事、董事。解放后,历任上海图书馆馆长等职,编著过多部大型重点图书。顾廷龙94岁的一生为我国的图书事业操劳奔波,被誉为“万卷治琳琅毕生尽瘁图书业,九五铸风华终身追求清澄路”。顾廷龙的书法亦闻名海内外,钟鼎金文的建树堪称尤功。他的书法丰茂雄浑、质朴古雅,作品多次在国内外展出,并被多处博物馆、纪念馆收藏。毛泽东同志对顾廷龙的字十分熟悉并非常欣赏。
家学如此渊源深长,国学大师的儿子为什么没有继承父业,而从事了科技工作?顾诵芬曾回忆说,“七七事变”爆发时,他正与父母住在燕京大学附近,7月28日那天,日军轰炸二十九军营地,轰炸机就从他家上空飞过,连投下的炸弹都看得一清二楚。二十九军的驻地离他家不到两千米,玻璃窗被冲击波震得粉碎。
那一年他7岁,耳闻目睹,小小年纪就对飞机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成了他以后立志投身航空事业的缘起。
1951年8月,顾诵芬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航空工程系,分配到中央新组建的航空工业系统。兄早亡,已是独子的他即将离上海远行去沈阳,令父母又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别离。父亲曾写日记说“舐犊之情,何能自已”,但仍全心支持儿子投身航空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