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院士谈丑陋建筑:建筑话语被权力话语取代
丑陋的建筑在诉说什么
——对话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空间研究所所长郑时龄
某市“东方之门”还未戴上“世界第一门”的桂冠,却先因形似“秋裤”而遭网民集体“吐槽”;自比鸟巢,却落鸡窝之讽的某市美术馆,近日也因入选“中国十大丑陋建筑”候选名单而“名噪一时”。
近年来,全国各地不断出现造型怪异、庸俗不堪的“著名”建筑,粗暴考验着人们的视觉。这些建筑大多在设计、建造之初,不为公众所知,即使公众知情并反对,也难以阻挡其“丑陋”进程。假如,属于一座城市的地标建筑,远离了这座城市所向往的精神气质,游离于生活在城市时空中的公众的文化心理,那无疑是城市公共建筑在美学和文化上的败笔。
建筑的丑陋,不仅仅是一种表象。日前,接受《解放周末》独家专访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空间研究所所长郑时龄教授,深度剖析了丑陋建筑背后的文化生态,倡导一种可以优雅传递城市精神的建筑与建筑文化。
在有些人的眼里,建筑早已被异化了——高度比功能重要,名气比造价重要,形式比内容重要
解放周末:最近有网站开展第三届“中国十大丑陋建筑”评选,关注和参与投票的人众多。类似的评选还有不少,这些评选虽然不一定权威、客观,但却是公众情绪的一种表达,因为人们对丑陋建筑忍无可忍。
郑时龄:说实话,我们所处的这个城市也有这类建筑,虽不至于列入丑陋建筑排行榜,但它们和环境显然是不协调的。比如徐家汇天主堂旁边的一座大楼,它的屋顶与建筑的主体关系就很不协调,而且,周边是教堂、修道院、藏书楼等教会建筑,突然冒出一个中国古典的大屋顶,破坏了整体环境。再比如浦东陆家嘴中央商务区代表了面向未来的国际大都市的形象,而一幢170米高的金融大厦采用了仿18世纪新古典主义的风格,基座就像古希腊的神庙,显得很突兀。
身处城市空间之中,各个建筑间要彼此能够对话,像大合唱一样,各个声部都要和谐
解放周末:这个“大合唱”里,是否时不时会冒出不和谐的音符?
郑时龄:是的。不和谐的音符,有很多是照搬国外的山寨建筑,美国的国会大厦、法国的凯旋门、澳大利亚的悉尼歌剧院等建筑,都可以在国内各大城市找到粗陋的仿制品。上海一所大学的新校区,行政楼是法国式的,学生活动中心“拼贴”了意大利两幢风格完全不同的建筑……整个校园的建筑风格似乎是一个脱离了现实文化环境的“洋杂烩”。
也有一些自称使用中国元素的建筑,却更像一种异化的民族印象。北京一家酒店,整幢楼就是“福禄寿”三星造型,把民间对金钱、权势的迷恋表现得淋漓尽致。还有沈阳的一座大厦,显示了设计者对“孔方兄”的尊崇和热爱。从建筑美学的角度来讲,这些建筑只是一些简陋的相似性的联想,甚至连联想都没有。
解放周末:还有一类建筑,就是一味追求高大宏伟。
郑时龄:这是当下的一种风气,盲目贪大,一味攀高。全世界20幢最高建筑,其中11幢在亚洲,而11幢中就有9幢在中国。据说,到2016年,全国不少二三线城市都将出现超高层建筑,某地甚至还有两个月建成一幢比迪拜哈利法塔还高10米的大楼的计划。这些过分高大的建筑,在其所处的环境中显得突兀而缺乏美感,但它们却很可能满足了某些人对政绩和荣耀的追求,在有些人的眼里,建筑早已被异化了——高度比功能重要,名气比造价重要,形式比内容重要。事实上,足球场那么大的浮雕和摩天大楼那么高的门,也仅仅是大和高的丑陋而已,公众不会喜欢,这样的建筑注定是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