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排华法案》道歉案:合上“排华”那一页(2)
关于“排华”的个人记忆
“你太年轻,不知道那时候的事,男人们在家乡娶了老婆,女人和孩子却不能跟着来,骨肉分离啊,在美国的中国男人个个都饱尝孤独寂寞。很多家庭就这样分开了,很多人就这样孤独终老。现在的人们已经不理解那时候的伤痛了。”70岁的李胡慧儿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对于她,《排华法案》绝不只是个历史名词,从它当年的实施到结束,再到今天道歉决议案的通过,每一步都与她个人的生活轨迹交叉重叠,左右着她的喜怒哀乐。
李胡慧儿的曾祖父是当年来美国修筑铁路的华工之一,铁路完工后,曾祖父回到中国。她的祖父和父亲又先后来到美国,最初为白人家庭当仆人,之后把积攒下来的工钱全都拿出来,开了一家中餐馆名叫“亲爱的加州”。但加州却没有爱上他们和那些与他们一起在这里打拼的中国人。《排华法案》让祖父和父亲不能加入美国国籍,也因此无法将妻儿带来团聚。父亲拼命攒钱,隔几年凑足路费回国探亲一次,每次也只是匆匆停留,以至于母亲怀上慧儿之后,马上返回美国的父亲对此完全不知情,入关时呈报家属,慧儿就这样被漏掉了。
1942年李胡慧儿在家乡广东开平出生,次年《排华法案》取消,父亲得以将妻儿接来美国团聚,但慧儿却因为未被呈报而不能同来。她随着亲戚辗转香港,在寄宿学校长大。直到18岁那年作为留学生来美才得以与家人团聚。
这样的个人经历让李胡慧儿对维权工作情有独钟,20多年前,她加入为美国华人争取平等权利的组织“美洲同源会”。
“美洲同源会”在全国多个城市设有分会,在其100多年的历史中,不乏引人注目的亮点。《排华法案》期间华人不能购买保险,同源会从会员手中收取一定费用,集资抚慰死难会员的家属。《排华法案》取消后的22年里,华人移民美国仍然受到每年105个配额的限制,同源会推动了当年允许华裔老兵子女不受配额限制来美团聚的法案。这次的《排华法案》道歉决议案,同源会也是重要的推手。
“如果你回头看看就知道我们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路,但我们还得接着走下去。”李胡慧儿说。
与李胡慧儿相比,纽约市立大学荣退教授李瑞芳算是幸运的。88岁的李瑞芳出生在美国,自动获得美国公民身份,有了这层保护,《排华法案》基本奈何她不得,但法案的影响却在她童年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父亲经营洗衣店辛苦谋生,年幼的李瑞芳每天在洗衣店帮工。“放学后我根本无处可去,那时候华人被另眼相看,我们不能去公园或电影院,因为那是白人的地盘,只能呆在自己的店里干活,洗一件衣服才挣几分钱。”李瑞芳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说。
即使老老实实地埋头工作,华人很多时候也不得安生。“《排华法案》要求华人必须随身携带证件,警察经常在华人集中的街区突然出现查看证件,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些没有证件的人一听警察来了,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跑,有的躲在阁楼上,柜子后面,有的躲在地库里。”李瑞芳说。
在那个年代的华人女孩中,李瑞芳算得上是特立独行。高中毕业后,父亲希望她像姐姐那样赶紧找个婆家出嫁,寻个稳定的饭碗,因为华人在美国根本没有发展的机会,更别说是女孩。但她却一心向学,为此她与父亲决裂离家出走,靠着奖学金完成了在芝加哥大学的学业。“当时全校学生中只有两个华裔女孩,我虽说进了大学却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那时候连百货商场都不要华裔售货员,我一直盘算着毕业以后到中国去找工作。”她说。
但1948年李瑞芳毕业时,《排华法案》取消给华人带来的变化日益显示出来,她在“美国之音”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从那里起步,她拿下了硕士和博士学位,在超过半个世纪的学术生涯中致力于华裔移民史的研究,出版了关于《排华法案》的专著,成为这个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
关于《排华法案》,只有一件事出乎她的意料。“我没想到有一天国会能为此道歉。这是一个重大胜利,他们终于承认他们做错了。”李瑞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