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排华法案》道歉案:合上“排华”那一页(3)
隐性的现代歧视
不过,无论是当年《排华法案》的取消还是现在国会的认错,都不等于说歧视和偏见在美国彻底消失了,一张华人脸带来的无端创痛、引发的致命悲剧和因此在华裔社区燃起的冲天怒火仍然在古往今来中循环上演。
1982年,即将走入婚姻殿堂的27岁华裔青年陈果仁在底特律的一间酒吧举行最后一次“单身派对”,他和朋友与一对白人父子产生口角。当时美国的汽车制造业正面临急剧上升的日本同业的强烈冲击,车城底特律失业高涨人心惶惶。陈果仁被这对在车厂工作的父子当成是抢了他们工作的日本人,用棒球棍打成重伤不治,婚礼变成了葬礼,但白人凶手却被轻判,引起全美亚裔社区长达数年的大示威,最终迫使法庭改判。
2011年,21岁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廖梓源和19岁的陆军士兵陈宇晖先后因为华裔身份而在军中受到同僚欺侮,不堪其辱自尽身亡。陈宇晖是家中的独子,而廖梓源恰是国会议员赵美心的侄子。华裔社区再度沸腾,接连不断的集会示威最终推动军方对军中反霸凌的相关规定作出检视。
但与这些显而易见的歧视、无可否认的暴行,和它们给华裔社区带来的同仇敌忾一呼百应相比,那些暗藏的偏见、隐性的限制和一个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多元的社区对它们的不同见解,在现代美国社会中才更加常见,这也给华裔维权带来了更大挑战。
这种多元从智库机构皮尤中心6月份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和它引起的反应中可见一斑。报告发现亚裔是美国增长最快、收入最高、教育程度最好的族群,但亚裔社区组织立即群起反驳,认为报告虽然彰显了亚裔多年来取得的成就,却忽视了那些在社会最底层辛苦挣扎的亚裔新移民。
不过对李瑞芳来说,比起教育、收入水平带来的差异,年龄的差异和与之相关的成长经历的不同才是最令人担心的。“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吃过当年的那种苦,他们从小享受到的权益比我们当年多得多,所以他们根本不认为还有歧视存在。”她说。
李瑞芳的担心得到很多老一辈人的认同。2010年,专门扶植亚裔演艺人才的纽约泛亚剧场推出了一出新戏,名叫《Ching Chong 中国佬》,以黑色幽默的基调讲述了一个中国男孩来到美国,寄宿在已经完全美国化了的中国移民家庭中,引发的一系列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让人在笑声中思考自己的文化根源。虽然这部戏的内容得到了观众的广泛认同,但它的名字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Ching Chong是美国人模仿中文的发音生造出来的一个词,用来嘲笑亚裔。66岁的李美蔬仍然对儿时被人骂作“Ching Chong”的经历记忆尤新,她无法相信亚裔演艺人员竟然会用这样的字眼作为剧作的题目。“相信我,这不是幽默。”她说。
剧作家余秀菊只有20多岁,是在美国出生的第三代华人。虽然对祖父母在《排华法案》时代的遭遇有所耳闻,也能理解上一代人对“Ching Chong”的反感,但她自己却从未亲耳听过有人用“Ching Chong”来辱骂华人。“我上的高中里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学生是华人﹐我们才是主流。”在旧金山长大的余秀菊说。
余秀菊的想法也代表了她这一代人的心声。在纽约唐人街经营华埠雪糕行的赵殷爱和余秀菊一样是第三代华人,当年《排华法案》让祖父母常年分隔两地,也使她的父亲与大姑的年龄相差了15年。“老人们很少在我们面前提起当年的苦难,但我们从他们默默做事、勤俭持家的习惯里面可以感觉得到,这对我产生了很深的影响。”赵殷爱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赵家的雪糕行远近闻名门庭若市,她从小过着衣食不愁的生活。但从12岁起她就开始在店里帮工,直到今天,她在生活上仍然继承着父辈的节俭。
作为年轻的华裔女性,在当今经济萧条的情况下独挑大梁经营家族的小生意,赵殷爱坦承步履维艰。但她说:“我觉得很多事并不是因为我们是亚裔生活才对我们这样苛刻,其他族裔的人一样面临很多困难,我更愿意从乐观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不是总把自己看成是个受害人。”
对于赵美心来说,这种代沟不是无法弥合的,而沟通的契机就是新老华人从政意识的普遍提高。
赵美心的祖父1904年从老家广东新会来到美国经商,当她还是一个婴儿时祖父就去世了,关于《排华法案》时期祖父在美国必须随身携带证件、因为华人女性奇缺讨不到老婆只能回国娶妻的遭遇,赵美心都是从父亲的转述中得知的。她对《排华法案》的真正了解是来自大学期间读过的资料,法案的内容和它给华人造成的伤害让她很震惊,这也成了她日后投身政界的直接原因。
赵美心说下一步她将检视美国的教科书,确保关于“排华”的内容在教科书中得到准确的体现,并通过拍摄纪录片、举办展览让更多的人了解这段历史。
“《排华法案》禁止华人入籍和投票,等于在超过60年的时间里华人的政治力量被剥夺了,只能忍气吞声承受苦难。华裔年轻人也许认为今天拥有的一切理所应当,但他们大胆直言热衷投票,选出越来越多自己的民意代表,才使国会对《排华法案》认错。”她说,“防止历史重演的最好方法就是积极参政,不平则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