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卡帕在中国:把宋美龄给的鸡尾酒泼进盆景(4)
“一个勇敢的小伙子”
日军对武汉的轰炸早在4月底就开始了。4月29日,日本裕仁天皇的生日,日军以对武汉的狂轰滥炸来进行庆贺。
此前一天,伊文思和费恩豪特动身前往西安,而卡帕不知为何耽误了行程,比伊文思晚了两天,由此赶上了这次规模巨大的轰炸。
在空袭警报响彻云霄的时候,卡帕冲上武汉街头。
第一次经历空袭的武汉市民,似乎还没有感到危险和恐惧。在卡帕的照片中,有很多武汉市民在街头观看中国空军与日寇激战长空的场面,既有观战时的忧心忡忡,也有得知中国空军击落20架日机时的欢欣鼓舞。
然而,空袭造成的灾难触目惊心。在燃烧的街道上,在被焚毁的大楼里,卡帕把焦点集中在平民百姓的恐怖感上面:一位父亲紧紧抓住他的小孩子,正在朝防空壕的方向飞奔;一名妇女掩面不让相机拍到脸上的泪水;一名男子用扫帚无望地扑打着熊熊大火……
这次轰炸,共造成了一千多名平民死亡,而这仅仅是开始。
7月19日,日军轰炸了武汉的平民区。烈火包围了整座城市,卡帕在烟火肆虐中奔走,寻找受害最严重的地区,拍摄日寇狂轰滥炸后的惨状。卡帕在这次拍摄中拍到了一张后来广为人知的照片《蹲着的女人》:蹲坐在已成一片废墟的家门门槛上恸哭的中国女性,成为中国人民深受日本侵略苦难的缩影。
卡帕在以饱含同情的视线注视中国人民的苦难的同时,也着意刻画他们在面对战祸时表现出的坚毅与乐观。在卡帕拍摄的一张特写肖像照片中,一个头戴钢盔的中国青年士兵以一种凛然之气将中国人民抗日的决心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张照片被美国《生活》杂志用作封面。卡帕把中国人民的必胜信念传达给了世界。
留在武汉的卡帕并不满足于在城市里拍摄被轰炸的惨状,他寻找着一切上前线的机会。他结识了从北平来到武汉的美国驻华武官史迪威,也就是后来的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公路的创造者。
史迪威要去武汉会战的前线观摩战事,卡帕蹭进了他的队伍,同行的还有英法两国的驻华武官。史迪威在日记中记载:“我们在夜间行走,行路艰难,向导迷了路。大家精疲力竭,累得要死……日本飞机在头顶上两百英尺高的低空盘旋,用机枪扫射公路,可能有几个人中弹……”
英国武官在出发不久就“大发雷霆,脱离了队伍”,法国武官感染了痢疾,也掉队了。而卡帕,则成了史迪威口中“一个勇敢的小伙子”,一直冲在最前面。卡帕还有本事在混乱的战场搞来面包和奶酪,“虽然有点发霉,但可以吃。”
卡帕跟着史迪威拍摄了一个75毫米口径的炮群。这支炮兵部队参加过上海战役和徐州战役,但没开过一炮。史迪威对此不能理解,他在日记中写道:“中国人不敢把东西拿出来用,因为拿出来就可能失掉,那样等到战争结束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战争中怎么办呢?”
1938年10月25日,武汉落入日本人之手。
在那之前几天,卡帕随着中国军队主力撤出了武汉。随后他回到了法国巴黎。离开中国之前,卡帕第一次用35毫米胶卷拍摄了一组彩色照片。照片刊登于10月17日的美国《生活》杂志上,图片文字说明这样写道:“作为中国撤退政府的首府汉口,其贫民窟里火焰万丈,日军飞机轰炸后,到处都是滚滚浓烟。一名穿蓝衬衫的女苦力一脸沧桑,无望地守护着家中的杂物,而正午的汉口正在炽热的空气中燃烧。”
离开中国后,卡帕又辗转前往西班牙,在那里完成了他职业生涯中最痛心的报道——西班牙人民阵线的失败。不久之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卡帕的身影出现在北非、意大利、法国……一次次地用生命做赌注,去换取相机里的一格格底片。他跟着盟军士兵第一批登陆诺曼底,他在西西里岛和美国空降兵一起从天而降……
卡帕毫发无损地拍完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他拍摄的战争照片迄今无人超越,同行给了他一个诨号“走运卡帕”。卡帕原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做一个“失业的战地摄影师”,但战争并没有停止,卡帕没能如愿“失业”,又投身到越南战场。
卡帕的运气却在这里用完了。1954年5月25日,卡帕踩中了地雷。地雷炸响的一瞬间,卡帕还不忘按下快门,留下了一张《卡帕眼中最后的世界》,从此成为新闻史和摄影史上永久的传奇。
卡帕一生都在拍摄战争,但他最痛恨的也是战争。那张让他声名鹊起的《士兵之死》,被称为离死亡最近的照片,却是卡帕自己最厌恶的作品。
“如果你不能阻止战争,那么你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这是卡帕的信条,也成为继他之后许许多多战地记者的信条。